喻安宵坐在里侧的沙发上,方志北是冲着程迟雨来的,此时背对着他,根本没发现身后坐了个人。方志北刚刚打完牌回来,输了几把,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见程迟雨又是一副闷葫芦的模样就来气,瞄着他的肩膀就要给他一脚,只是这个架势刚起来,就听见谁“哎”了一声。他转过身,才看见沙发边上站了个人。喻安宵走过来,左手还抓着自己的帽子,很客气地要跟他握手,说:“我是程乐秋的朋友,刚听说乐秋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什么忙。”方志北听说程迟雨带了朋友回来,还以为是他同学里的那些个毛头小子,就没当回事。此时乍一看见对方,方志北忙收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笑眯眯地跟他握了握手,说:“哎呀不好意思,你说这孩子,脾气太大了,他的东西啊就不能让别人碰一下,碰了他一下,他就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实在不好意思。”两个人说着客气话又坐下了,喻安宵看着程迟雨走出去,随即听见院子里水龙头打开,水哗哗流出来的声音。方志北简直换了一副模样,身体微微前倾,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成年人社交时惯有的假笑,语气夸张,“我姐夫也是命苦,辛苦一辈子了,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我姐呢,病那么久了,本来拿着这笔赔偿金也能好好治病,谁知道突然就恶化了,你说我姐夫,这不是白死了?”这话听起来很怪,喻安宵的眉头拧起来,还不等他细思量,方志北又开始向他提问了:“老弟,你看着像个知识分子,做什么工作的?做模特的?”喻安宵有些无言,他不知道这两个名词有什么必然联系,只客气答道:“教书的。”“老师啊,那当老师好,”方志北又笑起来,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相互搓动着,“当老师也辛苦,平时爱喝茶还是爱喝咖啡,不过那咖啡喝多了不好,喝点茶叶好。老师,平常喜欢喝什么茶?”很快喻安宵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了——他就是开茶叶店的。喻安宵还没能完全接受记忆里的好友已经去世的消息,人还有些恍惚,聊起天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兴致缺缺。程迟雨进屋来的时候,方志北正在说自己的茶叶店这段时间有多困难,说自己帮姐姐养孩子有多么不容易。方志北刚看见他,就大手一挥,“小雨,这都几点了,赶紧做饭去,还在外面晃荡。今天多弄两个菜,人家来家里做客,不能怠慢了。”程迟雨看了喻安宵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喻安宵和他的眼神相遇了短暂的几秒,就站了起来,说:“不吃了,今天约了朋友,下次吧。”也不等方志北挽留,喻安宵已经走到了门口,微笑着告了别,侧过身对程迟雨轻轻一招手,说:“你来。”天色擦黑,夕阳也只剩浅淡的余晖。喻安宵没有再戴帽子,帽子一直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迎着傍晚的凉风两个人走到了巷子口,程迟雨先说话了,“周一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过来?”“上午九点吧,” 喻安宵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车,说,“到时候还停在这里。”
程迟雨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去,喻安宵又叫住他,让他等一下。片刻后,程迟雨的手中多了一张暖黄色便签,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老相册和见面礼在约定好的那天到来时,喻安宵一早就出了门。他觉得九点这个时间,应该能让每天都在辛苦谋生的准高中生睡个懒觉。他不清楚对方有没有什么忌口,便早起多去了几家早餐店,各种餐点都买了一点,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了巷子口。还不等他担心早餐会不会凉掉,他就看见了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程迟雨。程迟雨换了一个宽大的t恤衫,上面的字母都被洗得有些发白了,穿着一条长度不到膝盖的黑色短裤,运动鞋看起来也穿了很久,有点旧了,鞋边磨损严重,但是一身都干净清爽。就是头发太短了点,还剪得乱七八糟的。不像理发,像泄愤。大概是听见了关车门的声音,低着头看地面的程迟雨循声抬起了头,确认后立刻走过来。喻安宵的眼睛微微弯起,给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说:“这么早啊,我还以为我会先到。”程迟雨安静地坐上车,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说起话仍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我爸说,让客人等,很不礼貌。”喻安宵沉默了片刻,他想等会儿再聊这件事,在此之前,他说:“我买了早饭,吃一点吧,还是热的。”两个袋装的热豆浆,还有一兜小笼包。另一个纸袋里装的是猪肉香菇馅的烧麦。程迟雨看了一眼,以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一个纸袋,打开一看,是几个红糖馒头和各色的小小豆沙包。程迟雨看了看他,先把豆浆接过来,没有说些客气话推辞,只是对他说了谢谢,便很自觉地安静吃早餐,吃什么自己会伸手拿,一点也不让人操心。喻安宵把车窗都打开了,不到九点钟的晨风还带着丝丝凉意,灌进车内,让人心情安宁。他拧开了另一袋豆浆的塑料盖,也不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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