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作为女子做一名大夫要承受什么,不只是熟背各大医书,日复一日研究病理,查验药方,而还有世俗的压力。
她年纪应是二十出头,两侧各留了几缕薄刘海,长发盘了一半,以木簪别住,耳侧也垂了一缕头发。看样子像是成了婚的新妇,但言谈中又有几分姑娘家的灵秀,让他猜不透她是已婚配还是没婚配。
这时施菀问他:“上官大夫下午可有空?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这几日我们试过从温治,也试过从凉治,还试过《金匮要略》里的阴阳毒经方,却都不见效,如今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
对疫病一无所知之时,只能猜测着一道方剂一道方剂试,虽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有效药方,但每一道新药方出来,所有人都抱了希望,病人高热稍稍退一些,便觉得是不是有效,结果却依然是病人的失望与死亡,几日下来,这里的大夫都饱受煎熬。
上官显这时看向陆璘道:“陆知县,县衙后堂我便不去了,反正我与巡检官也不是一路的,大人去接待巡检官就是,下午我便留在此处了。”
陆璘看看他,又看看施菀,眸光暗沉。
最后他道:“那这里就有劳上官大夫了。”说完,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上官显的声音:“我刚刚去粮仓看过这疫病症状,我的直觉是从温治。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治病,而是我们大夫的自身安危。”
施菀说道:“我们每次去见病人都蒙了面纱,也会注意与病人的距离。不过……倒也有蒙面纱的衙役被传染上,昨日还有个大夫因为害怕而回家去了,我也怕……最后是徒劳,还搭上这些大夫。”
上官显说道:“济宁大疫时,我们也是蒙面纱,但效果并不好,后来我们想到另一种掩口鼻的方法,以棉纱和湿棉花为材料缝成面罩,当时大疫已过,我们在后面两年的时疫中试过,能见效,所以这一次我想我们都试试。”
“真的?好,那我赶紧和县衙说了,让他们去安排!”施菀语气中尽是振奋。
陆璘没有理由迟迟驻足,他们又开始说温治相关医药上的东西,他不再能懂,便离开了偏舍。
上官显的到来,无疑让绝望恐惧的安陆多了一分希望,但陆璘的心中却又陡然压了块大石。
或许是上官显俊朗的外貌和儒雅的气质,或许是他看施菀时目光中那明显的欣赏与探究,也或许是施菀看见他时脸上的欣喜与崇拜……
让他觉得,他们不只是济宁医药世家擅疫病的大夫与安陆县城的防疫大夫,而是俊朗多情的男人和美貌娇柔的女人。
她会不会……对这上官显动心?
这一重隐忧直到入后堂,见了巡检官,讨论起安陆疫病来才暂时被眼下紧张局势盖过,陆璘不得不放下这些,专心忙疫病的事。
疫药房内,上官显给安陆大夫们讲了半日《疫论》与济宁疫病相关之事,直到傍晚,杂役来传吃饭,大夫们才纷纷往饭堂去。
之前李由来唤上官显去用饭,上官显没去,此时施菀便问他:“上官大夫可要与我们一同去用饭?”
“方便么?方便我便一同去了。”上官显说。
有大夫回:“自然方便,上官大夫是咱们安陆的贵客,到那小饭堂用饭已是怠慢,哪里还有不方便的道理!”
施菀笑道:“饭菜倒有多的,只是菜色一般,是便饭。”
“好,那你们就带我去。”上官显随和道。
往饭堂去的路上,上官显低声问施菀:“施大夫可知,这县衙附近哪里有合适的客栈或是可租住的宅子之类?”
施菀意外问:“上官大夫问这个是……”
“我想给自己找个住处。”他回答。
施菀惊讶:“这不是由县衙安排吗?怎能由上官大夫自己找住处?可能是住驿馆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是还有江陵府来的巡检官吗?”
上官显摇摇头:“巡检官自然是由县衙安排,但我却不想和他一起,我是大夫,他是官,本就道不同,再说,我们二人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又不是官身,并不想麻烦县衙单独为我准备住处。”
施菀想了想,问他:“要不然,上官大夫就住进我的药铺?”随后她解释:“是杏林馆,离这里大概两里路,后院里有好几间房,住了我两个徒弟和几个伙计,还有空房,能收拾出来。”
“是施大夫的药铺?”上官显更是好奇。
施菀说道:“安陆城最有名的布料铺子就是丰氏绸缎,杏林馆是东家丰老板的商铺,也在医馆投了钱,我与他们合开的。不管怎么样,我在药铺还是说得上话的,上官大夫去了不必拘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当然那里只有帮忙的伙计,没有仆人就是,但上官大夫如此大义来帮我们,我想无论是县衙还是我们安陆百姓,都不愿让上官大夫出一分钱。”
上官显深深看着她,回道:“如此的话,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施大夫收留。”
施菀回答:“我和杏林馆可是求之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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