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洗砚留下的这两只箱笼更令她吃惊,还是洗砚偏生留给了郁昶更叫她讶异,她说不出来。
或许二者兼而有之罢。
洗砚交代,若是有朝一日你能重回江阳,便要我将此物给你。
因而,即便后来他在往生客栈找到文玉,也并未提起此事。
奈何桥不是江阳府,往生客栈并非宋宅。
他这么做,不算失约。
文玉自郁昶的紧握当中撤回手,俯下身揽住那两口箱笼,轻轻地将侧脸贴上去。
她知晓洗砚的意思,更明白宋凛生的苦心。
院中的这株香樟木,原本是宋凛生的娘亲自他降生便种下的,蕴含着对他的无限期许。
江阳人家若是得了女郎,便在家中种上一株香樟木,来年待女郎长大,香樟木亦生得枝繁叶茂,媒人在院外见了香樟便知这家有女,可上门提亲。
若是亲事说成,主人家便伐了这香樟木做成两口箱笼,装上丝绸财宝、珍珠钗环,当做女郎的陪嫁,取其两厢厮守之意,祝愿孩儿姻缘美满。
这些故事,还是那时她二人坐在香樟树下、围炉煎茶,宋凛生说与她听的。
尽管宋凛生是男儿身,他父母亲亦好生将香樟木呵护长大,就如同呵护他那般,再加上沈绰阿姊的打趣,硬生生要这香樟给宋凛生做嫁妆,一向面皮浅的他却并未反驳。
即便当时不明白,如今见了这两口箱笼,文玉便什么都明白了。
洗砚遵照宋凛生的意思将香樟木伐下做成箱笼,辗转郁昶的手最终交给她。
宋凛生是说,他愿意。
他愿意以这两只香樟木做成的箱笼做嫁妆,愿意将自己和嫁妆都交给她。
交给她文玉。
文玉干脆卸了力气,整个人忽然一松,就那么坦然地歪坐在雪地里,她怀抱着那两口箱笼,神色呆呆愣愣、不置一词。
不知是雪色还是露水,将她的睫羽沾湿,其半阖的眼眸中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晶莹色彩来,反衬得夜色更浓。
一股油然而生的罪恶感自她心头发散开来,似一头不受控制的恶兽,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宋凛生的澄明与热烈似一面镜,映照出她并不磊落的内心。
文玉不得不承认,自枝白与陈勉开始,至周乐回与闻彦礼终结,人间所谓的两情长久,便一直是她难以感同身受的、甚至下意识逃避的。
她曾经尽力理解过,却终究似懂非懂。
枝白与其如此沉沦,为什么不去证道飞升?
她虽为陈勉触动,却更替枝白不值。
文玉紧紧拦住这两只箱笼,就像昔年与宋凛生并肩坐着,她在梧桐祖殿中与宋凛生约定一起过年,而并非直面他所提出的问题,即便在她心底深处,亦分不清是因羞赧之缘故,还是逃避之内因。
她只想着凡人寿元短暂,若这是宋凛生想要的,而她又能给的话,为什么不呢?
可她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竟连约定好的过年也没能够实现。
那她找宋凛生做什么呢?若是找到又该说些什么呢?她真的能面对宋凛生为她付出的一腔热忱吗?
无尽的悔意将文玉包裹着,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随着文玉的心志涣散而越收越紧,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能吗?
文玉?郁昶单手握住文玉肩头,敏锐地察觉到形势不对,醒来!
郁昶指尖在半空中画圈,满天飞雪随他指引自文玉身前绕开,在周遭留出一整片的空地来。
他催动妖力,为文玉注入源源不断的热度,好叫她呼吸能顺畅些,而后将一点白芒注入其眉心。
灵光一现,文玉骤然清醒。
她仰面望向正垂眸看着自己的郁昶,重叠的幻影之下,宋凛生的仪容逐渐消散,而郁昶的眉眼则越发清晰。
郁昶
观梧院。
郁昶,你来说罢。文玉淡声提醒。
并非是她不了解郁昶的脾性,只是此事确是洗砚托付于郁昶的,或许由他来陈述,最为适宜。
若是洗砚尚在,也会为此笑得眉眼弯弯吧?
郁昶眸色浅浅,未有一句推辞,便将当日洗砚所托来龙去脉为在座之人仔细讲明。
下首的文衡、宋濯并上闻良意安静听着,只文衡时不时抬眸打量郁昶一眼。
她发觉这位大人,对姑姑的话还真是言听计从。
可是,这是先祖送给姑姑的。宋濯不解其意,率先发出了疑问,既然辗转多时才终于到了姑姑手中,缘何今日却要
却要归还于先祖。
说是归还,莫不如说是拒绝。
宋濯别过脸去,恕他不能接受。
文衡见状赶忙拉住宋濯的衣袖,低声斥道:小濯。
衡姐,我宋濯心有不忿,却在目光与文衡相接之时,静下声来。
宋雪川你闭嘴罢!闻良意平日里不靠谱,此刻却看得很分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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