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寸寸吞噬着皇城巍峨的飞檐斗拱,将它们涂抹成一片模糊而威严的剪影。
马车碾过皇城平整的青石板路,辘辘的车轮声被街边渐次点亮的,暖橘色的灯笼光晕温柔地包裹着,仿佛浸在温水中——绸缎庄招摇的锦缎幌子在晚风中晃荡,酒肆敞开的门扉里飘散出新酿桂花酒的馥郁甜香,举着糖画的孩童嬉笑着追逐跑过,鬓边簪着新鲜茉莉的妇人倚在门扉边闲话家常,笑声清脆……
这鲜活滚烫的人间烟火气,如同一幅祥和的盛世图卷。
这一切的温暖,却偏偏穿不透那车壁厚重的锦缎帘帷。你的指尖划过袖口那只以金线精心勾勒的展翅玄鸟,华贵的金线在昏沉的暮色里泛着细碎的微光。
宫门前,巨大的汉白玉石狮在暮色中如同两尊沉默的巨兽,凛然镇守着森严的宫禁。金吾卫的明光铠折射着最后的天光,腰间悬垂的长刀笔直如尺,目光锐利地审视车驾。
你踏下马车,宫装裙摆扫过冰冷的石阶,沉重的镶金殿门被内侍推开,一股混合着龙涎暖香、陈年佳酿与脂粉甜腻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暖浪扑面而来。
踏入殿内的瞬间,眼前被一片金碧辉煌淹没:数十盏巨大的琉璃灯自绘满祥云的藻井垂落,烛火透过千棱万面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瀑,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地面铺陈着来自西域的织金地毯,繁复的蔓草花纹踩上去绵软无声。殿柱皆以整根金丝楠木制成,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鎏金蟠龙,龙睛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满殿皆是珠光宝气,华服丽影。贵妇云鬓高耸,簪着的东珠、点翠、珊瑚步摇随着谈笑轻轻摇曳;世家公子们锦袍玉带,腰间悬着羊脂玉佩、犀角带钩,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风流。案几上,青玉雕琢的杯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金盘银碟里堆砌着珍馐美馔,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堆砌出的奢靡芬芳。
主位之上,帝王端坐于盘龙金椅,龙袍上十二章纹在璀璨灯下纤毫毕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帝侧端坐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凤冠霞帔,仪态万方,鬓边一支衔珠点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优雅的呼吸微微颤动,展翅欲飞。而皇后下首,那位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正含笑举杯与身旁的宗室子弟交谈,袖口精致的暗银蟒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举盏时露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是暃。
璀璨的灯火勾勒着他俊美的侧颜,下颌线条流畅而优雅。当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他仿佛有所感应,倏然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满殿喧嚣的丝竹管弦、推杯换盏的嘈杂捕捉到你。视线交汇的刹那,他眉峰一挑,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玩味——如同慵懒的猛兽在巡视领地时,意外发现了一抹新鲜有趣的色彩。
你心头一紧,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无声地缠绕过来。那些言笑晏晏、举杯相庆的贵族男女,眼角的余光都似有若无地扫过你这位新晋的破虏侯。他们的眼神在珠光宝气的掩映下,藏着隐秘的窥伺与无声的较量。
你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带来一丝锐痛,你依着最严苛的宫廷礼仪,深深屈膝行礼。
这场盛宴,从你踏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开始,无声的刀光剑影,早已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悄然弥漫。
宫宴过半,殿内暖香与酒气交织蒸腾,愈发粘稠。
作为鹿家百年将门中唯一的女侯,更是凭战功挣来的破虏封号,你这席面便成了无形的漩涡中心。
前来敬酒、攀谈的络绎不绝:吏部侍郎的公子举杯时,袍袖带风,险些扫落案角的水果;户部尚书家的女儿挨近说话,鬓边那对莹润的珍珠耳坠几乎要蹭到你的脸颊,嗓音里满是刻意的崇拜:“鹿姐姐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往后可得多指点妹妹些骑射防身的本事……”
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缠绕在描金绘彩的梁柱间,你面前的玉盏已被斟满又饮空了三回,温热的桂花酿滑入喉间,晕染得眼前琉璃灯的光芒都摇曳生姿,模糊成一片片暖融融的光晕。
你唇角噙着得体的浅笑,一一应酬,酒意让头颅微沉,思绪有些发飘,然而多年征战磨砺出的警觉,早已将那些隐藏在言笑晏晏之下的目光悉数捕捉——东侧席间,镇国公家的世子正与旁人低语,目光扫过你时,毫不掩饰对“异类”的倨傲与轻蔑;西边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端着酒杯纹丝不动,眉头紧锁如刀刻的沟壑,唇齿微动间,怕是仍在默念那套陈腐的“女子干政,国之不祥”。
鹿家这棵大树,如今因你而根深叶茂,荫蔽一方,却也太过招摇,招了八面来风,更招致了暗处的嫉恨与觊觎。
“鹿侯年纪轻轻便居此显赫高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前途无量啊!”
一道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轻易便压过了周遭的寒暄。
你抬眼望去,是礼部一位素以古板着称的老御史王大人。他须发花白,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里带着挑衅,“只是不知鹿侯这马上骑射的功夫,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如何?那小子前日秋猎,竟侥幸射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