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花迷还未醒。
番外(随连载不定期更新中)
年幼的杜若总是贪睡。
冬天中午的时候,练功的小院儿里日光最好,晒得人脸上暖融融舒服极了。他最爱在这个时候缩在墙边合一会儿眼睛。
难免有时贪眠,误了午训的时辰,还会被洪珠师父在手心里挨几下戒尺。
被罚了杜若也不恼,自己嘟起嘴把发红的掌心吹一吹,老老实实靠墙站住,叉起腰来练身段。
小孩子手短身矮,勉强架起腿也够不着手指尖,半天下来把自己练得灰头土脸。
学戏很苦,不过杜若并没有度过别样的日子,也并没有什么挨不下来的念头。
他像所有庆昌班学戏的幼童一样,温驯听话、偶尔贪懒,又格外地安静沉默,仿佛飘在阳光里的一小片羽毛。
一切随着柳方洲的来到而起了变化。
最初的时候,也没人过多在意这个唐突进班的小小少年,他待人冷淡客气、礼数周全,想必很有家教。几个师父和管事自然猜测他是大家落魄,也打消了最早关于他是毛头小贼的顾虑。
在这之外,柳方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他对班里许多规矩不太熟悉,但是有杜若在旁边帮忙——早上几时几刻晨训,用过的刀枪道具放在哪里,去戏园帮忙时要如何安置东西,倒也很快融入了其中。
有时夜里实在太冷,师父早上来到狭窄的耳房里叫徒弟们晨练,推开房门还会看到两个小孩睡在同一个被筒里,两个小小的脑袋挨在一起。
就连班主都奇怪于两个小孩的迅速熟悉,也许是同居一室的缘故?
杜若从不像这样黏着哪个人,走坐都要跟在一起,甚至中午短暂的歇息时,都不再自己抱着胳膊睡觉,而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跟在柳方洲身后——随他去做什么,折了树枝在地上写字,掰碎了中午吃剩的窝头喂麻雀,或者到正厅捡一点报纸片来看。
不过在杜若的眼里,柳师兄的确厉害极了。他不仅学戏聪明灵慧、一点就通,还能读书识字,晓得许多新鲜事。有时孔颂今孔师父在后院抽烟掉下来的烟盒,他都能将上面细细麻麻的小字认一个全遍。
戏班自古以来没有教书识字的道理,所有的戏词都靠师父嘴里教着、徒弟听着,顶多有时拿过戏本,想着自己唱过的半蒙半猜,略微认识几个字。
因此梨园行里也总是会闹出一些笑话——“夤夜”被念成“葵夜”,“床笫”被唱成“床第”,皆是艺人们学识不多的缘故。
而柳方洲却不一样,他识文断字,不仅会读会记还会自己写,在杜若看来,简直是旧朝龙廷上的状元。
“这是什么字?”杜若小心翼翼在柳方洲身边蹲下,手指戳戳他的肩膀,问。
这又是一天中午,柳方洲自己拿了妆室里用剩下的半根墨笔,点点画画地似乎想写一些什么,杜若自然靠了过去。
“还没写什么……”柳方洲一时间竟有些腼腆,“我想作诗来着。”
“写诗!”杜若赞叹似的重复了一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柳方洲握着笔的手指。
“刚才寻思了许久,却想不到什么好句来。”柳方洲轻声回答,“连平仄韵律都记不太清了。”
吟诗作对是他从前经常做的事,冬天的时候和兄弟、父亲一起坐在暖阁里,父亲亲自替他们磨墨备笔,然后指定什么物事和韵脚,让几个孩子作诗填词。
那时的柳兰之还是无忧无虑的贵门公子,他才思敏捷又爱表现,就算作出来的诗文笨拙蹩脚,也总会得到夸赞。
可是那些光阴如今已经如梦一般逝去,他不想再失却更多阅读与表达的能力,于是在学戏之外努力读写——他已经失却了过往的一切,保有己身都已经是万幸,不要再失去自己。
“韵律——就像我们唱着的戏词吗?”杜若歪头问,“几句话拖尾的字觉得有些像,念起来顺口好听。”
“是。”柳方洲点点头,“有一些十四寒、十五删的道理。”
柳方洲顺口为他讲了几句笠翁对韵给他听,杜若记得很快,还能联出许多同韵的字来。
或许这也算他学戏的天资。柳方洲暗地里想,并没有上过一天学堂的杜若,这般的能学能记。
“你来想个词,我念个诗给你听。”柳方洲伸手帮他捏下发丝上沾落的一团线头,说。
背得来戏文,想必也背得来诗词。柳方洲并不好为人师,但是杜若既然有心,他也愿意教。
“相逢。”杜若想了想,回答。
今天学戏学到了《朱痕记》,有一句唱的是“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学着的时候他还自己纳闷,梦中团圆还算是相逢么?
“相逢……”柳方洲沉思了片刻。
杜若乖乖地坐着等,仍然带着几分仰慕看着他,眼睛仍然亮晶晶的,一时间让柳方洲联想到他喂过的那些小麻雀,也是圆滚滚蓬松的羽毛和黑亮的眼睛。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识尽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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