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你太聒噪了。”
&esp;&esp;少年慢慢张合手指，视线漫不经心落在阿使德里张开的嘴上，清晰地吐出几字。
&esp;&esp;李明夷的目光立刻转回史朝清的脸上。
&esp;&esp;——他会说话。
&esp;&esp;难道他根本不是聋哑，此前的两个多月都是装出来的？
&esp;&esp;不对。
&esp;&esp;少年发音虽然清楚，但吐字十分缓慢，唇形也过分标准。
&esp;&esp;这说明他并不是据听而说，而是通过学习唇语，照仿正常人发声的模式而已。
&esp;&esp;“先生不必惊讶。”似乎看出他的错愕，史朝清一字一顿地道，“我们突厥人也非善恶不分。”
&esp;&esp;他放下手，伸首看着眼前之人。
&esp;&esp;“先生本事过人，父亲会赏识你。”
&esp;&esp;李明夷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起身。
&esp;&esp;史朝清虽然不是装聋，但显然精通汉语，不仅会读唇，还能发声。当时在青莲村中，他肯定什么都清楚，却一声都不出，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esp;&esp;唯有谢照坚持不懈地追查他的身份。
&esp;&esp;治病他在行，但看人，还是小谢郎眼光毒辣。
&esp;&esp;“令尊已经遵守诺言，你我之间已经两清。”
&esp;&esp;他兄长史朝义的话，此时刚好奉还。
&esp;&esp;这场漫长的战场，李明夷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参与任何一方。
&esp;&esp;“父亲是承诺不侵陈留普通百姓。”史朝清也跟着起身，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官员不算百姓吧？”
&esp;&esp;“……”
&esp;&esp;李明夷没指望过他知恩图报，但也没想到那些对他施以救命之恩的人，竟然反而被其当做把柄威胁。
&esp;&esp;谢照那一刀鞘真是敲得太保守了。
&esp;&esp;“先生现在一定很后悔救了我吧？”史朝清端量着他克制着情绪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愤怒和悔意。
&esp;&esp;但对方只是以剖析的目光审视着他。
&esp;&esp;像是看着一个未经启蒙、正在胡闹的孩子。
&esp;&esp;是他最厌恶的那种眼神。
&esp;&esp;史朝清收回目光，不再逼问，而是冷冷地道：“先生乃无双良医，可惜太天真了。”
&esp;&esp;李明夷终于出声反诘：“不然，你的手已经废了。”
&esp;&esp;“的确。”史朝清赞同地颔首，“所以你这本事，更不能留给唐军了。”
&esp;&esp;他向左右施以一个眼神。
&esp;&esp;“带上他。”
&esp;&esp;治疗结束后，李明夷便被绑上一辆马车。
&esp;&esp;与他同乘的是那两个叫做阿使德里和执失思为的突厥医生，二人谨遵小少主的吩咐，一刻也没松开盯着李明夷的目光。
&esp;&esp;马车直接将他们带去黄河南岸的渡口。
&esp;&esp;已经结冰的大河，像一条蜿蜒的白色巨龙，匍匐于漫漫风雪中间。车轮碾过冰面，疾驰的风掀开车帘，马蹄扬起的冰屑里，陈留的大门便逐渐被地平线吞没。
&esp;&esp;而北岸，正是燕军与义军交锋的河北二十四郡。
&esp;&esp;他们从上午出发，一路不停，直到度过九门的界碑，才徐徐停了下来。
&esp;&esp;这座城池已经被燕军占领，战火烧过的城楼上高高挂着史思明部的大旗。铁甲戎衣的骑兵一字列开布于城门前，胸口高挺，饱经风雪的面容被城楼上的灯火映得模糊深邃。
&esp;&esp;不得不承认，燕军的军事素质的确远胜常年休养生息的中原士兵。
&esp;&esp;除了出兵奇险，两方战斗经验的差距，也是南线唐军被节节击退的主要原因。
&esp;&esp;“没见识过吧？”看李明夷怔怔不语，阿使德里骄傲地看向前方，“史将军部下都是同罗骑兵和曳落河，乃是北方最勇猛的奚和契丹一族。每一个士兵都是冰雪里操练出来的猛士，和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中原人可不一样。”
&esp;&esp;“阿使德里，你别忘了小少主的话。”执失思为桀桀笑了声，“现在李先生已经归降我们燕军，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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