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工头一天,王喜春的贼名已经像个美名似的远播了。
苏州籍的贼坯子。
从小没白吃蟹。
两个贼爪子比蟹还能钳,专门钳革命同志的大小家当。这是个惯偷,惯到什么程度?一双回力鞋的鞋带他都要偷,你说可气不可气?偷人一条鞋带,还不如把鞋偷了算了。
有时偷牙刷,偷鞋垫,偷大队发的小型生产工具,总是偷些不着调的小东西。
被人发现从不辩解,认栽比认亲爹亲娘都快。
戴帽批判过几次,没有用,依旧偷。有人为了生存偷盗,有人纯粹兴趣爱好。
王喜春就是后者。
目的不是为了生存,而是娱乐自己,这使他的行为更令人恶心。
要不是队长梁唯诚总护着他,帮他擦屁股,四处调解,王喜春等着吃拳头吃到饱吧。
譬如今天,许蔓蔓过敏缺席春耕,队长梁唯诚牺牲自己中午歇活的时间,去给革命战友送苯海拉明1,一大半原因是为王喜春求情
——昨晚趁大家喝羊汤吃开火饭,王喜春偷吃了几块许蔓蔓护士长母亲在上海给女儿买的巧克力。
准确来说是每块各偷吃一半。
吴丰义领着几名男知青走过去。
他不为当青天大老爷,只是把被土埋小腿的王喜春从土堆里拔出来,把平车扶正,说自己歇够了,能代替刚才“劲使大了”的同志干活,分可以记在对方工分卡上。
学雷锋的标兵发话了,好啊,辛苦你了雷锋同志。
男人堆里笑声传来。
今天做的是三晌活。
一个劳动日算10公分。
上午4分,中午2分,下午4分,每个人都有张工分卡,找各队队长在卡片相应日子上中下栏上填上劳动任务,盖上图章,才能算赚到了工分。
戏弄王喜春只是午间一点小调剂,太阳偏头一些,下午的劳作又开始了。
一向守时的梁唯诚迟到。
大伙随意分配出四人队伍,继续平田整地。
杜蘅、华红霞、水根的队伍三缺一,最终不知怎么神差鬼使,捡进个谁都不待见的瘟鸡王喜春。
“你就是杜蘅。”
风一停,刘海盖着,只能看见他的鼻尖,带土色的嘴唇。
贼光闪烁的眼睛不得见。
阴阴翳翳。
杜蘅没理睬他,在用韧铁锨松高处的土。
平田整地,需要在地势高的地方取土,往低处垫,一般女知青松土,男知青装上平车,推车填土。
干活时扬尘,能少说就该少说话。
何况这不是一句疑问。
而是句肯定。
水根说着交给我你放心,开开心心推着满满一平车的土往低处走,正拍手去灰的华红霞听见,两只眼睛又凌又厉,刀一样片王喜春,片得王喜春察觉到,转头来看她。
他自找的。
“是杜蘅,知道是亲爸爸,找来认亲是吧。快叫声爸,红霞姨给你做见证。”华红霞叉腰看他。
王喜春不再说话。
低头继续铲土。
突然,他凄厉的尖叫一声,把钢锨往后抛,一只恐惧的大眼睛从油腻刘海里暴露出来,身体一转,抓到华红霞的手臂之后死也不肯撒开。华红霞被他扯得直踉跄,退了好几步,骂他孬包。
“……蜈……蜈蚣!”
“滚你的卵,别扯你妈,苏州没蜈蚣?”
“……没这么大的!”
几揸来长的大蜈蚣在王喜春刚翻出的土块表面蠕动,黑红黑红,油亮油亮,多足同时在活动,啪嗒啪嗒的动静仿佛就在耳鼓穿行,足足有一根手指头粗,正打着盘环,看得人瘆得慌,直觉要咬人。
“好大的个头!”
“太恶心了,你们谁去拾掇一下啊?”
周围的女知青都在撤。
男知青里也有不少犯恶心。
这么大一条黑油黑油的蜈蚣,大得远远超出常见范围。
他们甚至罕见地认为王喜春瘟鸡发作似的鬼叫不算太夸张,这真是一条恶心透顶的大东西。而杜蘅离它最近。
它就在她脚边。
她身后有警惕的脚步声,有人在靠近,华红霞在喊她,要她避开。
一条诡异到拥有了油光的大蜈蚣,乍见阳光,它的哆颤更像是在兴奋,多足拨弄土屑的声音十分密集,恶心。
有人拉了她一把,接着五六柄钢锨现在她视线里,对着粗大的蜈蚣一通乱扎。
哐哐锵锵——
蜈蚣慌不择路,顺钢锨往上爬,吓得郑铁强把钢锨一丢,阔大面孔上五官紧急集合,人跳出了几步远。
“妈的,会爬人!”
所有人的攻击点瞬间变成倒下的钢锨。
啃啃哐哐一通乱砸。
比起手持利器的围绞者,蜈蚣仿佛才是有眼有珠的生物。它适应之后,灵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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