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在。谈善凑到镜子面前看自己的头,他拨开一小片,用手指小心地碰了一下,又放下来。接着他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等水开的间隙他又喊了一声,吃完又喊一次。谈善揉了揉眼睛。算了。路过镜子谈善又看了一眼,里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影子,淡得如同黑白画报上的旧影。他的头突然被碰了一下。谈善刹那僵住了。“怎么回事?”谈善迅速:“没什么。”鬼冷冷地掀起眼皮。谈善仰起头,羽绒服里裹着白皙颈项,轻轻一碰就能折断的弧度:“真没什么。”鬼叫他全名:“谈善。”谈善怕他生气,迅速:“我之前做过开颅手术……”意识到鬼不明白他又拙舌地解释,“就是脑袋里长了一个小小的,不应该长的东西,要把它拿出来。”都说到这里了,谈善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我可能是忘了什么,但我不是故意的。”鬼眼皮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谈善抓了抓头发,小心地看了一眼鬼,拉住他衣袖,发现没被挣开松了口气,眼睛又笑起来。鬼没有说话,唇角拉得平直。谈善就只敢虚虚攥着半截衣袖,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有一点儿泄气了,又很快振作起来:“对不起,我……”话说到一半脑袋忽然被揉了一把,谈善一怔,冰冰凉凉的指腹顺着额头往后,将他前额发悉数往后撩。“没有让你道歉。”鬼低声问,“疼不疼。”鬼靠近他, 抱紧他,另一只手护在他背后。像是在问头疼不疼,又像是在问别的。他靠近了, 胸膛冰凉, 谈善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越来越快。他发怔地抬起头, 徐流深睫毛安静地落下来,正在仔细检查那条凹凸不平的、长长的丑陋的疤。他很认真, 手指摸索着碰,动作小心,一边摸一边微微皱起眉。疼不疼。落地窗透亮, 谈善的牙根忽然酸了一下。吃了一整颗烂柠檬的酸, 又苦又酸。那股酸意来得莫名,最开始只是某一颗牙齿, 很快蔓延至牙周,紧接着整个牙帮都酸起来。“一点点, 也没有很多。”痒,谈善忍不住也伸手去摸脑袋,小声说:“但是没有头发, 头发剃光了……不好看。”鬼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他们手指碰到一起,谈善冰得一个激灵往回缩, 缩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勇敢地抓住了那只手。“我死之后……”谈善试探地问:“还发生了什么吗?”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变成鬼。
手被抓得很紧, 生怕他离开的力道。鬼顿了一顿。他在镜子里见到过现在的自己, 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不太能称作“人”。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死人显然有区别。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有惨白的一张脸和尖尖的獠牙,淡紫色的血管几乎快要从单薄的皮下挣脱出来。常年不见阳光令他身上有发霉的味道。他是陈旧朝代的一件遗物,埋在地底多年被挖出来。而谈善是新的,血液温热的,皮肉滑腻的。谈善手中一空。“啪。”鬼面无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空气阴冷下去。他看上去还在生气。谈善不知所措起来,又本能地去碰他:“怎么了。”他身上体温偏高,意思是对他来说鬼的体温太低了。冬天,室内温度本来就低,暖气还没起作用。他说话时嘴里会哈出薄薄的白雾,雾气里薄荷糖的甜味弥漫开,甜里带着辛辣后劲。“没有发生什么。”谈善搓了搓鼻尖,安静了一会儿,又问:“真的没有?”鬼说:“没有。”谈善停顿,突然问:“为什么不让碰。”鬼喉结往下一滚,目光难以控制地落在谈善身上。他还记得的,眼前这人怕冷,也怕热。雨夜凉爽,睡着后就会主动往他怀里钻,脸颊贴着他胳膊,小动物撒娇一样无意识地汲取热量;等天气热了不喜欢穿衣服,要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才好。他漂亮,也纤细,手长脚长,腰肢柔韧。背脊拱起时像一只美丽的天鹅,或者因搁浅而跳动的白鱼。他没什么自己在面对一只鬼的自觉,也不知道鬼意味着什么。乌黑额发长出些许,天真得可爱。鬼强忍暴戾:“不想。”谈善花几秒分辨他话里的意思——算了,理解不了。“不行,可是我想。”谈善干脆地拒绝,“就碰。”他一边快速靠近一边脱羽绒服,脱完往沙发上甩,从毛衣袖子里挣脱出半只手,还抽空指导:“你快抱我。”鬼警告:“……谈善。”谈善:“在这儿啊。”他一边说一边往前,鬼退到墙角,一堵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眼看他就要穿墙而过,谈善猛然一停,盯着他看。“我要生气了,你不说清楚,又抵触我。”谈善冷脸道:“你再退一步试试看。”鬼忍耐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又冒出隐隐的暗红。他周遭气息压不住,阴寒冷意倒灌而出。谈善霎那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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