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悦道:“你既自愿为婢,只怕吃不得苦哩。”玉娘道:“但凭大娘所命。若不如意任凭责罚。”和氏道:“既如此,可到房中伏侍。”玉娘随至房中。他夫妻对坐而饮,玉娘在旁筛酒。夫妻直饮至夜半才睡。玉娘收拾过家火,自来铺上和衣而睡。玉娘久困,放倒头便睡着了。顾大郎悄悄的到她铺上,轻轻揭开被,挨进身子,把她身上一摸,却原来和衣而卧。顾大郎即便与她解脱衣裳。那衣带都是死结,如何扯拽得开。顾大郎性急,在她身上乱扯。玉娘在睡梦中惊醒,连忙跳起,顾大郎双手抱住,哪里肯放。玉娘乱喊杀人,顾大郎道:“既在我家,喊也没用,不怕你不从我!”和氏在床假做睡着,也不则声。玉娘摔脱后大叫道:“官人,你若今夜辱了婢子,我明日必定寻死。若官府问起,只怕那时破家荡产,连性命也不能保,悔之晚矣。”顾大郎听后果然害怕,又走到自己床上和大娘睡了。玉娘眼也不合直坐到晓。和氏见她立志如此,只好把她送到昙花庵出家。玉娘本性聪明,不勾三月,把那些经典诵得烂熟。只是心中记挂丈夫,不时将那两只鞋子取出观玩,有时对着流泪。且说程惠奉了主人之命,星夜赶至兴元城中。明日往市中访到顾大郎家里。那时顾大郎夫妇年近七旬,程惠走至门前,见老人家正在那里扫地。程惠上前作揖道:“太公,借问一句说话。”顾老还了礼,见不是本地乡音,便道:“客官可是要问路么?”程惠道:“不是。敢问当年张万户家出来的白娘子可在你家?”顾老道:“客官不要说起!当初我因无子,要娶她做个通房。不想到我家后从不曾解衣而睡。我见她立性贞烈不敢相犯,送她到昙花庵出家为尼。如今二十余年了,足迹不曾出那庵门。客官,你要找她,径到那里去便了,路也不甚远。”程惠别了顾老,问昙花庵一路而来。不多时就到了,看那庵也不甚大。程惠走进庵门,见堂中坐着个尼姑诵经,年纪虽是中年,人物倒还整齐。程惠且不进去,就在门槛上坐着,袖中取出两只鞋来细玩。那诵经的尼姑正是玉娘。她一心都在经上,抬头忽见一人坐在门槛上玩弄鞋子,与自己所藏无二。那人却又不是丈夫,玉娘心中惊异,连忙收掩经卷向前问讯。程惠急忙还礼。尼姑问道:“檀越,借鞋履一观。”程惠拾起递与,尼姑看了道:“檀越,这鞋是哪里来的?”程惠道:“是主人差来寻访一位娘子。”尼姑道:“你主人姓甚?何处人氏?”程惠道:“主人姓程名万里,本贯彭城人氏,现任陕西参政。”尼姑即向身边囊中取出两只鞋来,恰好正是两对。尼姑眼中流泪不止。程惠见了倒身下拜道:“相公特差小人来寻访主母。幸而得见。”尼姑道:“你相公如今做何等大官?”程惠把程万里归元升官一事说了一遍。尼姑道:“吾今生已不望鞋履复合。你将此鞋归见相公为吾致意,做官须做好官,勿负朝廷勿虐民下。我出家二十余年,无心尘世久矣。此后不必挂念。”程惠不敢苦逼,将了两双鞋履回至客店,取了行李连夜回到陕西衙门,见过主人将鞋履呈上,细述顾老言语并玉娘不肯同来之事。程参政听了甚是伤感,把鞋履收了,即移文本到那兴元府,令太守具礼迎请。那太守不敢怠慢,即准备香车细辇亲到昙花庵来请。太守到了庵前下马,约退从人径进庵中。玉娘见太守来请料难推托,只得出来相见。太守道:“下官奉陕西程参政之命,特具礼迎请夫人往陕西相会。望夫人易换袍服即便登舆。”玉娘不敢固辞,到佛前拜了四拜出庵上车。玉娘含泪登车。太守直送到十里长亭而别。太守又委僚属率领步兵三百防护车舆。一路经过地方,官员都来送礼。到了陕西省城,程参政亲自出城远迎。一路上金鼓喧天,笙箫振地,百姓们满街结彩,香烛相迎,直至衙门后堂下车。程参政把门掩上回至私衙。夫妻相见相抱而哭。各把别后之事细说一遍。程参政安排延席,夫妻直饮至二更方才就寝。可怜成亲止得六日,分离倒有二十余年。此夜再合恍然如梦。白娘子自己守身如玉,可是并不反对程参政广置姬妾。程参政后来连得三子,自己也加衔同平章事,封唐国公。白氏封一品夫人,三子亦得显官。后人有诗为证:六日夫妻廿载别,刚肠一样坚如铁。分鞋今日再成双,守身如玉待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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