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颇有分量的东西放在喻安宵手边,将被子压出一道凹痕。喻安宵低头看了一眼,说:“什么意思?”“我还没说完。”程迟雨带着一种似有底气,但又颇为心虚的气势。是那把早就沦为镇纸的木戒尺。“你把戒尺拿来干什么?”喻安宵不解。“如果你觉得我说话惹你生气,你可以用它揍我,但是不要赶我出去。”喻安宵此时的确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很疲惫。程迟雨看着他,说:“我不是想逼迫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疏远我,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可以吗?”喻安宵看向他,问道:“这需要你告诉我,我以后该怎么对待你?怎么和你相处?”程迟雨愣了片刻,还没回答,喻安宵又说:“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你要么改口说这是开玩笑,要么从我房间里出去。”程迟雨脑袋耷拉下来,说:“可是为什么,别人……”“你不要再说别人了,”喻安宵打断他,说,“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为什么和我待在一起,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喻安宵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以前对你如何,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还小,程乐秋不在,我希望他没能做完的事情,我能替他做完。程迟雨,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我们不是一辈人,你可以依赖我,但是不能把这种依赖当成喜欢。”两人都沉默着,许久,喻安宵才说:“你在我身上得不到回应。”程迟雨又露出那种不服气的表情,说:“我分得清。”“你上次带我去给我爸爸扫墓,我也知道为什么。”程迟雨说,“你在提醒我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程迟雨看着他,说:“可是我们没有任何亲属血缘关系,我喜欢你,又不违背人伦,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他的为什么实在太多了,喻安宵听得实在心烦,因为自己无法为他解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不可能。程迟雨等不到他的回答,仍然用那种十分坚决的表情看着他,说:“你觉得我麻烦吗?”喻安宵忘记这个问题早就回答过,也不想因为拒绝他而说些违心话伤害他,便答道:“我没有那么觉得。”“那和我待在一起,你会觉得不开心吗?”喻安宵真的回忆了一下,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生活质量都得到了提升。他该怎么回答呢,如果现在回答“其实挺开心的”,程迟雨肯定要借题发挥,今天就要没完没了了。于是他减弱了“开心与否”的程度,说:“没有不开心。”
程迟雨见好就收,没有再接着问,又切换回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我不是来找你讨说法的,你不舒服,我不想惹你生气,但你总不理我,好冷淡,我觉得很难受。”喻安宵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辩驳什么,程迟雨又说:“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没办法控制,我也不要你回应我,只要别再冷落我就好了。”这下子喻安宵彻底没什么话可说了,再次陷入了沉默。“萨林。”又来了,又叫他的名字。程迟雨凑近了点,说:“我会老老实实的,不会让你不开心的,你知道的,我只听你的。”喻安宵看着他,说:“那你就把你的感情藏好,我会和别人在一起,会带别人回家,和别人约会,过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有的生活,你也会有你应该有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觉得开心,”程迟雨很真诚地看着他,说,“我会接受的。”这句话像石子投入湖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喻安宵坚决且决心狠硬到底的心受到了震动。自己无法处置他的感情,不能处置他的感情,就不应该给他希望,不能把他们两个人同时拖进道德和良知的审判法庭。喻安宵别开脸,没法继续注视他,说:“说完了就出去吧。”程迟雨磨磨蹭蹭的,不想立刻离开,和他打商量:“等你睡着再走,行不行?”喻安宵叹口气,自己躺下了。程迟雨将夜灯的光度调低,隔着朦胧的暖黄色夜光看他的脸。喻安宵和他争论许久,已经很累了,却一直陷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想起程乐秋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他说最近家里光景不好,总觉得自己比起同龄人似乎苍老更多,担心没有机会看见孩子成家。喻安宵这段时间总是想起这封信,当初他毅然决然要将程迟雨从那个潮湿阴暗的小屋子里拉出来,却好像将他推进了另一间不见天日的小屋子。他最初是不是就应该隐瞒自己的私生活,程迟雨来到这里时还是一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是因为自己的影响,他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感吗?喻安宵很惶恐,他本来是要替程乐秋实现心愿,但是这个心愿断在他的身上了。又出了一身汗,体温再次窜高。他觉得眼前隔了一层雾,整个人很昏沉,伸出手想去摸水杯,手腕却被人托住了。一杯温度正好的热水放在他手里,对方说:“慢一点。”喻安宵坐起来安静地喝下去,才有些恢复清醒,说:“怎么还没走?”“你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程迟雨有些担心,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又烧起来了,但是不能再吃退烧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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