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秋。”莫怜倚在汽车座椅上,闭着眼睛开口。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下子坐得笔直,许炽夏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坐在副座上的他哥,直觉上次见到他哥这么紧张应该还是他被迫去给语文考了19分的自己开家长会。许炽夏思忖着要不要给许清秋打个圆场,不过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哥是怎么从大洋彼岸闪现过来英雄救美的……总不能是许清秋又研发出了什么移形换影的黑科技吧?“……你待会怎么走?”她勉力从刚刚的昏眩中稳住心神,后座上有个抱枕,她顺手拿过来抱在怀中。许清秋张张口刚要说什么,半晌又垂下眼来。“不知道……坐飞机。”刚刚那股拿着枪和所有人对峙的劲好像又在她的质问下变得心虚起来,还不等他继续辩解,莫怜就继续说下去。“刚刚叫你走还不愿意……真要给他们火并?你是研究院的还是黑帮的?”她这时候反而伶牙俐齿起来,面上的倦色虽然不改,但嘴里是一点不饶人。许炽夏心想上次许清秋被训可能还是小学一年级吧……他用有点怜悯的眼神看向许清秋,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后视镜中的莫怜。微妙的不悦感又从心中升起。后方无车,他故意猛踩了一脚油门。莫怜被一下子撞到前方座椅后背上,一睁眼刚要开口骂许炽夏又看到顶着张一模一样脸的许清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气得她抓起抱枕就往许清秋脸上丢:“都给我好好坐着!”许清秋被她丢得一愣,下意识反手接住抱枕。紧接着下意识端详了一眼,才发现连这个抱枕都是她当初买了丢在后座的。他的视线还是紧紧黏在莫怜身上。也许是意识到再过不到一小时,这张面容又将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但与他记忆中的大多数时间不同。即使她现在发梢上的水痕还未干,繁丽的婚纱裙摆染上了泥水,随意堆迭在脚下。她看起来完全是个逃婚的新娘,罪魁祸首是他弟弟,他自己是共犯。唯有那双眼睛像瞬间点燃的星火,有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灵觉在她的眼中闪动。像奋力挣扎终于从架上跌落的陶瓷玩偶,碎裂那一刻挣脱出迸发的血肉。莫怜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看你折腾成这样……”她轻微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的雨夜。“小夏你伤还好吗?”她直觉刚刚那一下应该不轻。……又是这样的语气。许炽夏沉下眼来。只要有许清秋在,莫怜好像就会又自动成为他哥的女朋友,装模作样地关心他。不是刚刚在雨幕中流着泪和他接吻的莫怜。不是被他攥在手心里,压在身下啄吻的莫怜。不是坠落至他怀中的莫怜。又变成了一个遥远的,与他无关的事物。是他不可触及的,他哥哥的妻子。他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厌烦。“伤得再重……你不还是要和我哥走。”尾音里甚至带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莫怜却微微一愣:“啊?”“没有啊,许清秋回美国,我和你走啊。”她说得很自然,仿佛顺理成章。
又是一声急刹。这下莫怜真不忍了,她跳起来大喊:“许炽夏你会不会开车!不会开下来我开!”许炽夏把车停在路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紧接着又望向许清秋。许清秋反而一言不发,紧绷的脸上不知在想什么。莫怜被这对面容相似性格又天差地别的兄弟目不转睛地盯着,即使已经谙熟于心,也不由得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分。一家子神经病,她在心里默念。最终是许炽夏攥住了她的手:“你不准后悔。”她用那种诧异的眼神看向对方:“我为什么会后悔?”“你不是喜欢……”直到喊出名字时他才想起来他哥,许清秋正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许炽夏下意识放开手。这场景又转圜回某种残忍。莫怜是最典型的女人的代表,爱上一个,又爱另一个,或者根本谁也没爱过。但朝她丢来的感情却迟迟接不住,只好接一个抛一个,净伤了许多人的心。许清秋看她照旧白皙的脖颈,细细的,好像刚生出来的小羊。她的残忍就是这样和生命力并行,也许在你爱上她的第一天,就要意识到会被她杀掉。也许她杀你时仍旧睁着那双可怜的眼,心知肚明地同你说:“不是爱我吗?爱我就要为我好。”美人皮骨下是附着的阴冷自私。他犹豫很久,将手试探性搭在她的手背上。他刚刚握过枪,现在握着他妻子的手。“好。”他垂下眼,像十七岁被叫上黑板讲题。飞机滑行后降落在异国机场。莫怜从舷窗外望去,机场地勤人员方才从小变大,挥舞着指挥牌。毛毯刚刚交还给空姐,空中飞行疲倦,她时差还没倒回来,睁着困倦的眼看许炽夏。许炽夏其实也刚睡醒。两人一个比一个的不靠谱,睡得七仰八叉。这要坐的是地铁,睡到终点站都不知道。跑路跑得匆忙,谁想那么多。幸好签证也在她公寓里,草草收拾了就走。收拾行李箱时许清秋还默不作声站在她旁边,她说充电线递给我,许清秋去拔了,放到她手心里。莫怜顿了一下接过来,头也没抬。许炽夏先过登机口,她在后面。本担心顾边城会不会设卡,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拖行李箱走进去时,许清秋在人群里轻轻喊了她一声,很轻,但她听到了,于是下意识回头看。“小怜。”他站在送别的人群里,墨黑色的发,浅灰的衬衣,仍旧很显眼。她有一点晃神,过关便要飞越大洋,她又要离家。许清秋朝她点点头,摆手示意她朝前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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