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韶瞄的就是灯市口望南一条街,名曰鳌子街,闹中取静,茶社、琴楼也有两座,好个清雅地界。
但凡沾一个雅字,什么价儿看都要望上叫两成。
也是看巧,鏊子街最阔气一间茶社名清雨阁,边上正有一座赁宅空的,走近跑出来一名看门头发齐眉小丫鬟,引二人进去看。
却见这宅子,门面阔三间,临街是楼,仪门内一间正堂客座、两边厢房、稍间不等,当中庭院空置,穿过后边月廊是主人家卧房、灶上厨房等,倒是齐全。
云箫韶看完步出,使画晴询问牙侩是谁家。
却话头刚落,一旁清雨阁门内步出一名僮仆,说这是他家主人宅子,那赶情儿好,云箫韶正待询问,那小僮古怪觑她一眼,蹬蹬蹬又跑回清雨阁内。
?云箫韶和画晴两个面面相觑,这怎说的,出来递话是抛枝儿,应当是有意洽谈,怎的又丢下不理?
又听见,里头叮铃咣当,活似什么人下梯儿没脚的慌,看叫跌一跤,云箫韶正惊疑不定,门内出来一人,长腰才、白净修长手儿拎一茶囊,哎?云箫韶一瞧,心里喃喃:“看是巧,回回出来逢着他。”
上前见礼:“六叔。”
她,怎的神色恹恹?怎的颊上削似的清减?
还有眼底下,青乌乌痕迹脂粉遮不完。
是不是那什子红花炭到底伤身?
眼睛高低没个住处,心思百转连着千回,一时李怀商胸中要说不说升起一些埋怨,好个二哥,家里新收的甚上京琵琶女,怎镇日还缠她?累她要熏红花炭。
红花炭,红花炭,李怀商中心如煎。
那边厢云箫韶不解他情绪,呷一口茶盏,没口地赞:“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磑霏霏雪不如,六叔这间茶社烹得好白露。”
原来先前那小僮,名叫望鸿儿,素来跟李怀商宫中行走,见过云箫韶,今日一见立时认出来,着急忙慌禀报他主子。
他主子又盛情,引云箫韶主仆两个入楼品茶。
入目先头是摆设,雕金蟾首的小篆儿,香气袅袅,白玉花卉的吊屏,倩影依依,铺设神仙雪洞一般,引到隔间坐下,上来一品鹤岭白露,品貌也实不俗。云箫韶又道:“倒上覆叔叔,若有庐山云雾,赖好留几饼与我。”
惦念的是筝流好吃霜柿蜜茶,今年柿子还没到季,可好茶总该攒起来。云箫韶说罢教画晴拿银子,李怀商摆手:“不敢劳嫂嫂破费。”分付望鸿儿去包。
因又问:“嫂嫂想在外契宅子?”
啊,此一枝儿么,是合向他说一嘴?云箫韶拿不住,他来哭咱的灵是真哭,可他毕竟是李怀雍兄弟。
只微微笑:“怎说的,我在外置办宅院何用?闲逛罢了。”
李怀商嗯一声没言语,少一刻,遣点茶娘子出去,对云箫韶诚恳道:“先前春祭小王在升云巷拿人,误入彀中,多赖你搭救,这一椿总是我欠你的人情。”
云箫韶道:“二两上好的庐山云雾还不完么?”
她一寸丹蔻十指纤纤,堪点在茶盏口儿,李怀商觑一眼又忙的把眼低了。只觉着今日的鹤岭白露辜负人,怎毫不止渴。
声气低低:“还不完的。”
?云箫韶与画晴两个对望一眼,说的甚么?没听清。
不过他执意这般,云箫韶思忖片刻,告他:“如此我也不瞒你。我这丫头家里兄弟上京来投奔,想着与她典个一宅半院儿的,也是她在我手里答应的情分。另倘若半面窗向街,好歹谋个果腹的营生,倒是最好,因瞧一瞧你这宅子。”
但凡能帮上她,李怀商哪个不乐意,问也不多问就要使人回去拿地契房契,还要让云箫韶五分利,云箫韶俏脸板起:“叔叔这般,显出那等皂白旁人议论?我可不敢与叔叔做买卖。”再三说,这才一五一十按的地价儿。
李怀商是忘形,望鸿儿脑子清醒白省,说:“王爷,一应薄计契俺每哪个沾过手?都是你亲收下。”
原是如此,李怀商立时炭火盆子燎炕一般,左右蜇磨不宁,瞧是想立时抹脚前去把地契取来,又担心耽搁得久云箫韶变卦,使望鸿去罢,又坏他一向的规矩。
那样子,没触鼻的蜂儿似的。
云箫韶暗暗好笑,面上不显露,只说:“你去罢,此处有好茶,我候一候又何妨。”家里与筝流招呼过的,也不必急着回。
“如此,耽待。”李怀商略见礼,又吩咐看好这间,不许旁人上来,吩咐罢马不停蹄出去。
他出去,点茶娘子又来烹一道水,也出去,画晴才掩嘴儿笑说:“六王爷样子,恁是生疏,将来娶王妃看不拿捏他的。”
云箫韶指这丫头:“小油嘴儿,你也盼人好,怎不盼他娶个温良恭俭让的可意人?”
这一茬起来,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排点,京里这个国公府姑娘那个公侯府大姐,数一个遍,末了云箫韶道,“倒是好福气,温嫔娘娘最好性儿。”
可是说,她儿子也好人材。先前误会他是个寻花问柳孬货,岂不知误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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