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留在京城腌臜地。”
说罢就打发画晚即刻走,竟是一刻不留。
再三催促:“原望咱们姐妹白头守到老,谁料天不我予,只予我这拙病,如今要先去,却不带你。”画晚再三不舍,问娘还有何吩咐,云箫韶说:
“每到清明中元,给你哥儿烧副小蘸。”
画晚和秦玉玞垂泪记下,云箫韶又说:“别杵着等烧完,点着火就去罢。没三岁的早夭孩子祭蘸,阻你们命数。”
说罢拿眼睛瞪画晚:“你这丫头,还不走,单等我陪你哭一场?”画晚饶不得,只好收拾拢在氅子里出去。
说她打青阳门出宫,只说领年节往外头观子捐千岁符差事,即出去,又改换行装出城等等,不题。
这头不一时秦玉玞也叫送客,归家下轿时望半当空一看,这才过午间天就阴沈沈,一丝光亮没有,雪乱砌碎玉倾洒鹅毛相似,漫天漫地。
晚间她还没用膳,先头歪在榻上莫名困头犯着,意识半昏半沉的,抬眼瞧见云箫韶推门进来。
“姐姐,”云箫韶嘻嘻笑,竟是昔日丰容样子,秦玉玞正待惊异,起来喊人,见她扭身儿望外走,“姐姐且坐,好生加餐,我去也。”
“这向晚你望哪去?”
秦玉玞起身要追,蓦地惊醒,案上香喷喷丫鬟设的餐饭,窗外沉黯黯不住的雪天,惊魂未定抿几筷子,左右不能安定。
她不安定,碍着什么,圭表一样地赶着走。
过没二刻,京城家小都听见的,宫里方向咚咚咚地好大一阵声响,是丧钟,有贵人新丧。
却也忒怪,这钟敲的,先头只有八响,后来没一阵儿,当当当地又接上趟,足足二十七响响彻京城。二十七,这是正主子西归,不是皇后就是太后,旁人可没脸面享这数儿。确切是谁呢?新帝才登基,是哪个没福气的主子,这就没了,平头百姓感慨两句却哪个知道。
说他们更不知道的。
宫里丧葬敲钟是治礼苑活计,原是不多不少只敲八响的,后来新帝抢进,劈手夺过钟椎。
一人来高的东西,寻常要八个内侍合力抬掇的东西,新帝硬是一人之力上撞,面色沉得好比外头没晴头的雪天,额上脖子上青筋要裂似的爆出来,掌心看揦摸出血淋漓。一旁太后又恼又不敢劝,气得要不的,生生眼看他敲出二十七响。
劳什子的钟多少响的,云箫韶没听见。
打发秦玉玞走,头昏昏睡一阵子,醒来隔着窗纸天光漠漠,是晨是昏谁分,一时额角到天灵盖子沉得要不的,云箫韶知是到限。
心里头揣着什么,也没。要说伤心,李怀雍刮剌上徐茜蓉时候已经伤完的,徐茜蓉的猫给成儿唬出风时候,谅也该伤完,倘还有什么念想,李怀雍不愿意追究徐茜蓉那时候,总该销完的伤心。
是以,这心头沉甸甸、茫然然一缕沉思,是甚?云箫韶来回品咂,心说坏了,别是执念的不甘心,可过不了孟婆关投不成新胎。
身上又不知那里直疼,疼却没落在实处,掏空似的,云箫韶一口气渐微,千万般念头住下,唯余一件。
倘若再来一遭,倘若再来一遭,顾什么李怀雍顾什么他的娘、他的储君位,再不嫁东宫。
一霎间只觉飘似的轻,病的这半年身上再没有的松泛劲头,云箫韶腾地调转个儿,竟然身轻如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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