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是久违的,他们一个孩子也没有带,只有四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依旧是二十多年前的旧宅。
姜沃不免想起,永徽年间的火锅夜,他们还在商议如何应对长孙太尉。然而倏尔经年已过,不只长孙无忌,当年朝上许多人,都已过世多年了——就在姜沃做巡按使离朝之前,就得知在爱州(越南)的刘洎和褚遂良也相继过世。
她的唏嘘和走神,被皇帝的声音拽回来。
皇帝说起的正是女儿的婚事。
他先是苦恼地叹口气:“曜初这孩子,对自己的婚事总是兴致不高,与朕说起出版署来,她倒是神采奕奕。”
皇帝持续叹息:“真是不知道为什么。”
姜沃低头面对自己的蘸料碟里的茱萸:陛下,如果您在说‘不知道为什么’的时候,不盯着我就更好了。
媚娘出声打断皇帝的‘盯’,笑道:“曜初是懂事的孩子。她早说过,比起驸马,自然是自家父母与兄弟姊妹更要紧。”
这不也正是皇帝的期许吗?
皇帝对媚娘笑一笑,然后又把话题绕回来:“说起选驸马这事儿,朕原本想着,每年都有贡举,二月贡举后在进士里挑挑驸马。”
姜沃感受到皇帝的视线就没有离开她:“结果前些日子,天后与朕另外说起一种选驸马的法子。”
“其规制当真是条理清晰,也算得上高瞻远瞩啊。”皇帝语气幽微:“细则也都定的极齐整:光驸马‘容’这一条,就细分为‘丰姿、体度、声音、举止’来选,真是想的极为周到。”
皇帝顿了顿:“只是朕瞧着,不太像天后的手笔。”
见媚娘想开口,皇帝摆手打断。
“姜卿觉得呢?”
直接被点名后,姜沃放下了酒杯:陛下,你这阴阳怪气的没完啦?这一晚上,简直就是在对面给她上演《傲慢与偏见》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得忍。毕竟选驸马方案,还等着皇帝最终批准呢。
姜沃真诚道:“多谢陛下夸奖,臣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当不得‘高瞻远瞩’四个字。”
皇帝转向媚娘,用眼神道:你看她,你看她!还这样理直气壮。
不过,宴席结束前,皇帝最终颔首:“特事特办吧,曜初,毕竟跟旁的公主不同。”
正月十六的大朝会。
天后当朝宣诏了对于边境都护府的调整。
她按照计划,将原本的安西大都护府,分成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
以天山为界,安西都护府辖天山南路葱岭以东的西面,专备吐蕃,北庭都护府则专备西北之地(西突厥故地)。
加上原本就设有的,辖北面诸羁縻府州(薛延陀、东突厥故地)的安北都护府,以及辖辽东之地(原高句丽、百济新罗故地)的安东都护府。
而南面,原本只有岭南道各都督府管辖各州事务。
也是自今日起,天后改置安南都护府,都护府就定于宋平(越南河内)。
至此,从东至西,从南至北。
大唐五大都护府就此设定。
‘春天’到了
雪如鹅羽,至午后方停。
太阳一出,飞檐上都挂着冰雪的大明宫,宛如水晶玻璃屋一般。
姜沃放下终于写完的一份长长的奏疏,披上大氅走出门去,在院中转了一圈,依旧停留在她最喜欢的覆雪山茶树前。
“姜相。”
正弯腰拿起台上落花的姜沃闻声回头,见裴行俭站在门口,就笑道:“年下,裴相可是稀客呀。”
她自己待过,自知年下尚书省忙得很——六部九寺各署衙的事儿都排着队等两位宰相的批文,盼着将年前能收尾的公务都收了,免得年假中出了事儿,还得来部里当值。
而本朝的官员,还另有一怕:谁能知道除夕前,二圣会不会又突然改元啊!
那卡在年前年后的公文,差异可就大了。
故而姜沃见到本应该被各部朝臣堵在尚书省的裴行俭,是真觉得是稀客。
裴行俭手上还拎了把油纸伞,此时顺手搁在廊下,他也走过来赏了赏花道:“坐久了也闷久了,觉得整个人都要僵了,见雪停了就出来走走。”
“正好,方才也看了些吏部、兵部以及安西、北庭都护府传回来的奏报——都跟西域和大食国的近况有关,就想着来跟姜相探讨一番。”
也是裴行俭知道,姜相跟如今的安西大都护李文成,两人从来私下书信不断的。
再有,因有家属在鸿胪寺的缘故,姜相对大食国的人、事也比旁人了解的多。
裴行俭就迅速把公务分与下属,然后脱身出来:他真要虚晃一枪走掉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两年前,他连突厥可汗都骗得过。
“时日过的真快。”
裴行俭想起此事也不由感慨:他还觉得仿佛是昨天,奉命带领使团送波斯王子回国。
然而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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