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窗棱的少年身上,站姿有些懒散,身型也是单薄瘦削的。但无端的,气场就是能稳稳盖过他家二弟一分,不多不少的一分——让人有压力却又不会觉得突兀。
周兰甫心里忽然泛上一个念头,何似飞这……真的是那种高门大户才能养出的矜贵公子哥儿吧。
交谈进行的很顺利。
周兰甫应该提前跟周兰一提过陈竹在何似飞这儿的地位, 因此,周兰一并没有以‘周家二少爷’的身份来跟何似飞谈买下陈竹卖身契的事情。他的一字一句里不仅有对陈竹的情谊,还有明显的尊重, 是那种对于同样有独立人格的同类的尊重。
周兰甫注意到,在周兰一谈起陈竹的时候,何似飞那淡淡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周兰一的这些心里话,周兰甫也是第一次听, 见二弟有如此尊重哥儿的觉悟,他自个儿都吃了一惊。
——二弟这样的想法, 当真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那么,二弟应该算陈竹的好归宿吧。
周兰一以为何似飞会跟自己一样震惊于这份难得的尊重,却不料何似飞面上始终神色淡淡,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此事值得惊讶一样。
那边诊脉开药的速度不慢, 这里周兰一也只能长话短说,将希望何似飞给陈竹带的话说完, 便千恩万谢的送别了。
出门时, 周兰甫压低了声音问:“似飞, 你……不觉得兰一这样的想法很难得吗?”
何似飞这会儿才惊讶的微挑眉梢:“什么想法?难得?”
居然跟周兰甫完全不在同一条脑回路上。
周兰甫只能解释, 何似飞明白过来后,不禁莞尔:“兰甫兄,在婚配一事上,大家对男子的要求, 是不是太低了点?”
这下轮到周兰甫不理解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这时代书生,周兰甫确实很难理解何似飞的意思——对待成亲一事, 男子能尊重女子/哥儿便是难能可贵, 而女子/哥儿却需要敬重丈夫、温柔贤惠顾家听话乖巧……
何似飞对此没有过多解释,离开回春堂后, 四人还要赶赴一场诗会。
——对于诗会,九月十月的主题有秋收、赏菊,十二月一月有严冬、腊梅,唯独这十一月,可怜见儿的夹在两个上好的时节中间,再配上冻人的气候,着实让人提不起写诗的兴致。
因此,大部分人不会在这时举办诗会。
往年此时,学子们大都喜欢蹴鞠、投壶、登高等锻炼的活动。有家底的人还会租借几匹马去享受骑射的快乐。
可这场诗会的举办者是高成安。
前日,何似飞下学后,刚拐过县衙后的巷子口,还没走到自家院门前,远远就见有一个陌生小厮在门口徘徊。
陈竹最近在县衙照顾那些年幼的哥儿,何似飞白日里一般在余老府中,因此,家里是没有人的。这小厮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何似飞走到近前,接过小厮手中的请帖,同时习惯性的摸出一点碎银赏给小厮。待他看到请帖上大大的‘诗会邀请’时,眉头微蹙,对那还没走的小厮说:“小哥,抱歉,麻烦告诉你家主人,此旬休沐我已有约了。”
小厮显然没料到何似飞居然会拒绝,他愕然的垂着脑袋,声音小得仿佛嗓子眼儿里抠出来:“何、何公子,我家少爷说,他已经许久未见您了,这回真的想要同您叙叙旧……”
何似飞将信封打开,这才发现,落款居然是高成安。
到底是表亲,何似飞便答应下来。
周兰甫那边同样,到底曾经同窗过两个月,也答应下来。
至于沈勤益,则是听说何似飞和周兰甫都要去参加诗会,自己同样要跟去不说,还拉上了陆英,理由是大家身为朋友,就要要有福同享、有诗会一起参加。
周兰甫依然经受不起沈勤益的打趣,偏头看了何似飞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勤益、阿英,不是我们不想同你们一道,只是那高、高兄近年同我们无甚交流,突然相邀,我们不晓得其底细,便不敢贸然邀请你们。”
文人相轻——即便这只是小小一个木沧县,读书人中也分了不少派系,平日里斗文、斗诗、斗歌赋的情况不少。
周兰甫他们几人都算是县学一派,有‘正统’出身,即便自个儿不争不抢,平日里也少不了被其他学子拿来做比较。
这种不同流派之间的比较,斗赢了没什么,如果输了……那真是短时间在文人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比如何似飞,去年拜师余明函,可今年二月却并未下场参加科考,当时还被一些书生暗地里嘲讽过——说他拜师大半年了,连县试都不敢参加,可别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吧。
当然也有人出于对余明函的崇拜,爱屋及乌的选择信任何似飞——说他有可能打算在明年下场考,连考三科,一举拿下小三元。
大部分文人默不作声,其实同样在心底暗暗等待何似飞参加科考。顶着余明函弟子的名头,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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