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为‘余老爷’的男人一直正襟危坐, 他身着普通布衣, 听了这话后,眉间沟壑几乎能埋藏一只蚊子。
最终, 他只能叹口气,拱了拱手:“乔先生,我家老爷收谁,不是我能左右的。说实在的,此前老爷刚决定回乡时,我就按照您的话给老爷灌了几天耳旁风,但那也没见他老人家松口答应。现在人都到绥州、木沧县,我再说话,只怕会起到反作用。”
“余老爷这话可就见外了,京城谁人不知,您虽说是余老先生身边的管家,但也算他的半个徒弟,您说的话,余老先生总不会当作耳旁风。”笑容和善的乔先生依然分毫不让。
余老爷面上划过一丝苦笑,他说的话或许在几年前还有些用,但最近几年,余老先生看淡官场起伏后,他的想法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说:“乔先生可别再说半个徒弟之事,我资质不够,能跟在老爷身边耳濡目染一字半句的,已是莫大荣幸,哪能算半个徒弟。但今日您要求之事,不是余某不愿做,是余某实在无法做到。我家老爷从名满绥州,到位极人臣,到一贬再贬,再到当朝太傅,他老人家这辈子经历的太多,对世事荣华皆已看透,如今他老人家唯一的愿望就是回乡收位弟子,从头教起……这是一位古稀老人这辈子最后的夙愿了。我如果在此事上多加阻挠,我相信老爷定会将我赶出去,清理门户。”
余老爷说得严重,不过,仔细一想,事实便是如此。如果绥州余明函愿意把自己的性子‘弯’那么一点点,他现在在京城都算是一号人物,而不是丢了官身,回乡卖红薯了。
乔先生见他这边实在说不通,便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余老爷对在下掏心掏肺至此,在下颇为感动。此前在下说的那些报酬,会一个不漏全送到余老爷府上,日后还望余老爷在老先生面前多加美言。有句话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万一老先生哪一天松口了呢?”
语罢,他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告辞。
行至门口,守门的汉子已经听到脚步声,赶紧拉开门。正逢小二给隔壁雅间上菜,雅间门开着,乔先生有意无意的便听到一个少年人声音颇有些激动地说:“对了,似飞,县学招收蒙童一事,我们听夫子说,其实并非传闻中那样让蒙童进入县学读书,而是某位很厉害的先生来收弟子,且只收一位。似飞,你年岁刚好,不若去报名试上一试……”
乔先生微微眯了眼,顿时觉得那位绥州余明函有些不知好歹了——他如此大张旗鼓的要收弟子,现下木沧县上到古稀之年的老人,下到这些小少年都知道此事,都想着报名尝试。却早早的一口回绝了他们小主人拜师的帖子。
他想,这小小木沧县能有什么出挑的读书好苗子,如果到时余明函千挑万选,选中了个资质不如他家小主人的,那不是在打小主人脸么!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乔先生内心百转千回,在心里暗骂一声‘糟老头子不知好歹’,随后甩甩袖子,目光阴沉的离开了。
何似飞与高成安自然不知道隔壁坐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他们俩都是第一次在瑞明酒楼吃饭,而且还是二两银子一顿的饭菜。
——光是烤乳鸽就有两道,还有甲鱼汤等,即便是从小衣食无忧的高成安,对这里的饭菜也是赞不绝口。吃到兴头上,将陈夫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出去的事情就这么给抖落了出来。
何似飞闻言微微一怔,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大人物来木沧县,只收一位弟子?
他昨天傍晚知晓了‘县学收蒙童’的消息后,回屋其实做了很久的‘已知结果、反推事实’,他不是没假设过这种可能性。
但何似飞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木沧县是什么地方?在整个大历来说都算偏僻了。就算有大人物想要隐居,估计也不会来此,毕竟这儿文风一般,风景也没有什么独到的。何似飞实在想不出木沧县能吸引大人物的优势。
但高成安既然说这些都是陈夫子的话,而且陈夫子曾经是县学的教谕,何似飞无意识的捏紧了水杯,感觉他这话的真实性,恐怕得提高到九成。
高成安说完后,猛地捂嘴——这可是夫子再三叮嘱,不让他们往外说的。
何似飞正在沉思高成安那句话的信息。既然如此,那他想要拜师,可就难上加难了。
毕竟,大人物收徒,就算想挨个将报名的蒙童一一拷问过去,那也得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何似飞可不想在报名这一关卡就被卡死在门外。
高成安连喝几口汤,连忙嘱咐何似飞不要将他方才说出的话再告诉第三个人。
何似飞这会儿回过神来,道:“自然不会,表哥如此信任我才同我说此事,我定然不会辜负了表哥的信任。”
何似飞斟酌片刻,到底没有再从高成安这儿询问如何报名才不会在第一关卡就被刷下去——如果高成安知晓这个的话,那他也不用再依附陈云尚而留在县城了。
说白了,他和高成安在县城里什么都不是。一没人脉二没银钱的……
对了,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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