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一向不在这些杂艺上用心,一时猜不出来,便瞎说了一个:“是荞茶。”刚说完,便看到后面的陆昭微微摇了摇头。
“不对。再猜。”长公主道。
旁边有一个不知是哪个文臣,好心提醒道:“里面有浔阳侯姓名中的一个字呢。”
陆归想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道:“是当归。”
长公主却道:“这次虽猜对了,罚却免不了的。浔阳侯既第一次猜的是荞茶,我看就罚喝苦荞茶吧。”
保太后点头道:“处分得当。”
此时已有内侍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是只一甜白盖碗,茶水温度刚好。陆归取过茶盏,饮了一口,立刻皱眉道:“好苦。”
长公主倾华莞尔道:“这茶是你妹妹开宴前在后殿泡的,可怨不得我们。”引得满座大笑。
既领了罚,还要念一句诗。陆归诗词上还算用了功夫,随口拈了鲍照的《代北风凉行》道:“问君何行何当归。苦使妾坐自伤悲。”
原本坐在远处的魏帝听了,忽然微笑对身边的陆妍道:“你家贤侄也算的上大将之才,没想到也重儿女情长。”
在场众人只当长公主爱玩笑,并不过分深究。忽然,长公主倾华叹了口气,淡淡道:“哎呦,这个归字。”
死签
“怎么?”魏帝饶有兴致问道。
长公主立刻换了笑颜, 道:“陛下,依我看陆公子这个归字取得巧,却也不巧。”
保太后听了亦问道:“何解?”
长公主思忖了片刻, 道:“陆公子帅君归我大魏,这便是归字的巧处。可现在陆公子已然在咱们大魏了, 这个归, 又是要归何处呢?”众人皆知长公主最爱开玩笑,话音甫落,人群里发出了几声迎合的笑声, 然而忽然觉得语气中有些不对,不免又肃了脸。
陆昭手中握着酒觥, 如擎匕首。这句话看似玩笑之语,但却阴毒得很。
自举家北上之后, 陆昭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极力抹去南人的影子,以及遗族的界定。一次次利益切割, 一次次不遗余力地夺取事功,甚至在安定问题上, 不惜拉拢王谧作为执政外壳, 就是要让南国遗族的身份淡化掉。而在凉州,她以身犯险,即便是牺牲在金城, 至少也能为家族挣得一张护身符。
而长公主的一句话几乎要让她毁其功于一役。就算是魏帝今日迫于求生,还会相信自己的兄长,但终究也会埋下祸根。
陆昭迅速地从人群中走出, 稽首跪叩在魏帝面前道:“臣女的兄长在外漂泊多年, 能够回到魏国,皆因仰赖陛下天恩, 这个归字,也是陛下赐予兄长的机缘。如今兄长已经归来,还望陛下另赐一表字,以示教诲。”
以字释名,彰表其德,陆昭决定将最终的解释权交给魏帝,虽不能尽数洗刷遗族之名,但若能在本朝皇帝手中定下基调,来日也不会再为他人利用。
魏帝略微沉吟,点头命刘炳道:“取纸笔来。”
刘炳一声令下,纸笔已是现成。魏帝提笔舔墨,思索了片刻,在纸上写下了 “沉辉”二字,然后示与陆归道,“沉辉熙茂,清尘熠烁。你家是东吴陆氏之后,这一句,出自陆云之手,颂的又是其曾祖陆逊。东吴降后,陆氏兄弟因卷入政变而双双丧命,不可不谓可惜。不若当年陆伯言,效忠明主,镇守一方,祐德子孙。这世上成就大功业者甚多,得归其命者甚少,又有多少人愿意将光辉黯藏,化作家族万代的平安。朕择这两字与你,愿你有心,得先祖其一,光耀门楣。”
陆归听罢,立刻行了大礼,叩首恳切道:“陛下过誉了。此字是臣陆氏一门的荣耀。臣陆归叩谢陛下天恩。” 他的额角早已汗流涔涔,此时魂魄才从新躺回了心口。
既赐了名,魏帝也重回御座,鼓乐重新起奏,歌舞再度摆开。文臣们执笔题咏,飞墨流章,仿佛有书不尽的繁华,道不尽的完满。
“皇帝上一次题表字,还是王叡在的时候罢。”保太后独坐在另一端,头上的宝钗在光下熠熠生辉,却因簪了数支,投影在绛帘之上,反倒是一团黑暗,“不知不觉已有七年了。”
皇帝一时怔忡,点了点头:“是了,当年王子卿也不过十六岁,朕还是太子。”两宫卫尉还没有他的人,御阶上凉王旧臣的鲜血还未洗刷干净。
“七年。”保太后笑了笑,连同眼尾的花钿也明明闪动,让人恍然觉得似有泪水含凝其中,“春笋可发十丈,少年终成权巨。不过半生时,却过半生事。皇帝,老身的亲生儿子早就死了,老身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儿子对待。自易储之变,已是二十年之久,你我虽非亲生母子,缘何仍不能相知?”
她所担忧的,陆昭明白。那部《法华经》无疑是陆昭抄录,在李氏忌日之前放在那里,只等自己来发现,这才有了后面贺存拦截渤海王驾,导致丞相府失陷的结果。保太后的高位在下一任国君时,便是待以处决的刑椅,贺祎谋的是家族百年的荣耀,而她谋的,不过是晚年的富贵平安。她的忧虑与过往,敌人尚且知晓,她膝下长大的孩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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