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府今年的回南天来得晚一些。
天终于放晴之后, 墙脚屋檐爬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上细嫩的野草,叶片随风摇摆, 好像在同人努力打?招呼。
回廊上晒满了?卷轴,庭院里杜鹃等花盛放,张九龄仰躺在其中,手枕着?头, 望着?天际一望无垠的蓝。
上次晒书,还是同谭昭昭一起。
他?借口带走她, 让她无需晨昏定省。
她看似温婉柔顺,偶尔露出的棱角, 从不越过世情规矩, 让人无可指摘。
若没有他?, 她也能?护住自己。
此?次归来?, 他?方深深察觉,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改变他?良多。
从以前?的桀骜,变成不动声色的委婉, 家人以为他?温和, 平易近人了?。
实则的他?, 如?谭昭昭一样,外圆内方。
此?时的长安, 定当花红柳绿,万木争春。
院中的樱花辛夷接连开放,接下来?就该是海棠。
去岁的海棠果, 他?离开时尚青绿,不知后来?成熟之后, 昭昭可有熬成海棠果酱。
长安今年下了?几场春雨?
雨打?芭蕉,可有扰了?昭昭清梦?
怀着?身子守孝,困在方寸的庭院之间,昭昭该有多难熬。
千山前?去长安,不知可否平安到达。
几月有余,还未收到昭昭的回信,她是否一切安好?
新?来?的仆从万水放轻手脚,在墙脚蹲下,准备清理青苔。
张九龄声音不高不低,道:“留着?,出去吧。”
万水停住,迟疑地道:“回大郎,娘子吩咐奴前?来?清理,说是大郎喜洁,往年待下雨之后,皆要清理庭院中野草,青苔等等杂物,不得耽搁。”
张九龄未多加解释,只淡淡道:“出去吧,无需清理。”
万水忙恭敬应是,起身告退。
到了?门边,张九龄问道:“去韶州府城,询问可有长安来?信。”
万水昨日方进过城询问长安消息,不过他?不敢多言,忙应下匆匆离开。
过了?没一会?,万水小跑着?进了?院子,急声道:“大郎,长安来?信!”
张九龄猛地起身,探身伸手:“快拿来?!”
万水上前?递过信,道:“奴刚出门,便遇到了?韶州城前?来?送信的差人,顺手取了?回来?。”
张九龄唔了?声,飞快拆着?信。万水见?张九龄没别的吩咐,知晓长安消息对他?的重要,躬身悄然退下。
信封厚实,谭昭昭足足写满了?五张纸。
张九龄迫不及待从头看起来?,眼角眉梢,久违地笑意隐约可现。
昭昭的字,现在愈发?见?好,秀丽端庄中,不失风骨。
她在长安一切皆好,肚子里的孩子乖巧得很,并未过多折腾她。
报了?平安之后,就是对他?的关心问候,盼着?他?能?保重自己,她同孩子,在长安等候他?归去。
第一张看完,再继续看下去,张九龄愣住,一下傻了?眼。
信上,是密密麻麻,如?蚯蚓一样的文字。
张九龄翻余下的三张,皆是如?此?,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长安宅邸的坊中,住着?好几户胡商,分别来?自波斯,大食,西域等地。
坊中还有间不大的波斯胡寺,张九龄曾在胡寺中,见?过信上的文字。
再一想同谭昭昭交好的雪奴,张九龄不由得笑了?,重新?躺下去,将信纸盖在脸上,无声大笑。
果真是他?的昭昭呵!
不知不觉中,她不但写字进步飞快,还学会?了?波斯语。
要是他?不努力,待回到长安时,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张九龄一个翻身坐起,唤来?万水,道:“备马,我要进城去。”
自长安归来?之后,张九龄除了?在张弘愈墓前?去拜祭,便留在府里守孝,几乎连大门都极少出。
听到张九龄要进城,万水尚未回过神,待他?望来?,平静的眼神,万水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他?心里一紧,赶紧应下,转身出去准备。
张九龄前?去正院,去与卢氏打?招呼。
三郎前?去了?私塾开蒙。与二郎一起,由着?张弘政照看。
正院里此?时安安静静,卢氏与小卢氏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已经快一岁的四?郎,在乳母看顾下,在摇车里呼呼大睡。
见?到张九龄,几人一起齐齐朝他?看来?,起身见?礼。
卢氏眼神中的慈爱浓得快要滴出来?,亲昵地道:“大郎快过来?坐。”
张九龄见?礼,道:“阿娘,我前?来?与你说一声,我要进城去一趟。要是来?不及赶回来?,阿娘无需担心。”
卢氏怔了?下,忙道:“大郎你病了?一场,身子还未养好呢,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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