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多事之秋,爷爷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重,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让母亲担心。于是,她抱住赵瑞心的手臂,半撒娇道:“别担心啦妈,我大个女了,ok的。”不管多大的人,在父母眼里都还是个孩子。赵瑞心实在是担心她一会儿感冒发热,问她:“真真,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医院这边还有我守着爷爷。”虞幼真自然不肯:“我不想回去,我就在这儿。”她性子看着绵软,但其实主意很正。赵瑞心知她性格,也不再劝阻了,只是目光柔软地看着女儿,用力握握她的手。对于女儿懂事,赵瑞心心里半是欣慰半是难过——如果丈夫没有早亡,也许她们的处境会是另一番光景。之前还有老爷子帮衬,现在……赵瑞心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手术室门,心里叹息。希望能度过这个艰难关头。这场手术进行的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前挂着的熄灭了,门被人拧开。门外的众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医生,老爷子的情况怎么样?”医生的神色格外凝重,把手套摘下后,才说:“情况并不是很乐观。”郑婉茹和郑晋英对视一眼,她上前问道:“医生,那我们现在……”“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看老爷子能不能挺过来。”他略一停顿,道,“建议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赵瑞心的脸色顿时苍白,向医生确认道:“情况这么差?”医生沉默点头。赵瑞心脚下一软,手撑在虞幼真的肩上。虞幼真握住赵瑞心的手,触手冰凉。母女俩对望一眼,眼中都隐隐蓄着泪花。虞幼真忍住鼻尖的酸涩,声音亦是无比沙哑,反反复复地说:“妈,爷爷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会没事的。”她说得很笃定,仿佛这样说就能令人安心,就能让躺在病房里的人好转,事情就能往好里发展。温恂之低眼,她的眼睫分明在颤动。纤长的、湿漉漉的睫毛,尖儿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正在微微颤抖着,像翅膀被雨水浇湿的脆弱的蝴蝶。他的目光在那儿停留了几秒,移开了眼。病房外的脚步纷乱,医护人员来来往往。趁众人忙乱之际,郑婉茹眼睛一转,转身去了角落,再回来时又是一副悲伤的面容。几分钟过后,赵瑞心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公司里的大股东。这个人最近总在质疑她,阻挠公司推进和温家合作的项目。赵瑞心眉头微皱,这人怎么挑这个时间给她打?她几次掐断电话,那人却有着耗到底的决心,一直拨她的电话。她不得已接起电话。
那头的男声声音洪亮,气势逼人。虞幼真其实没太听清那人说什么,只是看见赵瑞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变得铁青。片刻后,她愤然站起来:“你别欺人太甚!这个项目不是你一口说不行就可以搁置的,其他股东都很看好——”对方从容道:“赵女士,请别急。听我说,现在反对的股东占比已超过50。”“……你说什么?”赵瑞心摁住太阳穴,脑子里嗡鸣作响。电话声筒里,男声依旧有条不紊地施压。赵瑞心却感觉自己听不清这人在说什么了。她最近睡得太少,本就身体不适,此刻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强化到了顶点,心跳得很快,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然后,她眼前蓦然一黑。在彻底合眼前,她看到虞幼真慌乱向她扑来。——“妈?!”安静的病房里。吊瓶里的药液一颗颗地往下落,一滴,两滴。虞幼真守在赵瑞心的病床前,听见窗外雨声淅淅。窗外的天已经将将擦黑了,雨还下着。这雨下了一天。虞幼真伸手给赵瑞心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原位,默默看着赵瑞心。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虞幼真发现赵瑞心竟然生了几根白发,眼尾的细纹似乎也更深重了。目前整个二房就靠她母亲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了。今天赵瑞心晕倒后,曾短暂地醒过来一会儿。医生检查过后,说她现在身体情况很不好,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两个都倒了。但她却无能为力。如果,如果她可以更好,又或者现在躺在床上受苦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家人……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书包,像在洪水中抱住救命的浮木似的。她真的很讨厌医院。再也没有哪个地方会比医院更冷了。明明是盛夏天,却冷得人直哆嗦。雨淋湿衣服被空调一吹,冰凉地贴在她身上,似乎正一点一点吸走她体内的气力和温度。喉咙也像被大团大团的棉花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很干很涩。整个人好像都是恍惚的,疲倦的,感知蒙了一层玻璃纸,变得很迟钝。全世界只有不断上涌的酸涩是真切存在的。恍惚中,她隐隐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好像有人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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