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座上,魏徕心有余悸地微微颤动着身体,双手指尖扣在一起,浑身不停地冒出冷汗。
她的惶恐并不是出于对魏驰的担忧,毕竟这种可恶讨厌的家伙,即使跟她流着相同的血她也丝毫做不到同情——同情男性是一切不幸的开始,魏徕如是想。
因为母亲对懦弱无能的父亲的同情,于是有了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以及姐姐的失踪;因为母亲对嚣张跋扈的弟弟的同情,于是有了魏徕后背的疤、心中关于言语的刺;假使她那时也对徐靖逸同情,死的就会是她。
这个社会向来都是不公的,特别是女性:话语权被遏抑收束、人权被消费售卖、成就被贬低埋没。没有人会看见,也没有人会被看见。
人自从有了智慧后,智慧便叫人自利狡黠,故对于苦恶的度量,总是由其自身的经历而定论——但这并非受用于所有人,而几乎被男性给垄断,成为一种得天独厚的特权。
世界在压抑之中变得更加冷漠,这使得舆论成为一种难以抗拒的毒素。谁能操纵舆论,谁就拥有了生杀大权。男性深谙此道,承袭独断,因而从古到今,女性犯下的错误、被犯下的错误,总是被视作众矢之的。
然后,一些女性便顺应所谓潮流,开始依附于男性,试图瓜分这种特权。即便自己碰了遍体鳞伤,可思想的根深蒂固,使其仍旧无能从虚假里挣脱,此后只在慢慢被蚕食、寄生——她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类可怜人。
可无论怎么说,她始终割舍不掉对母亲的情感,尽管她的确很恨她。所以,她怕的是母亲的怒火,也担心奔波良久的母亲的身体。
但魏徕不知道,她很快就会后悔:后悔她的听话、后悔对她母亲的心疼、后悔那些,在对方身上倾注却无一不被无情浪费的爱。
魏徕睡眼惺忪地凝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夜未过半,还很长。
——她真的不需要蒲青禾的同情吗?
即便这份同情并不一般?即便对方是个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人?即便对方被很多很多人爱着,而且有钱,因此可以肆无忌惮?即便对方有着过于自己的聪明才智,连她唯一的长处都变得可笑起来?
她无法回答,只能像往常一样保持缄默。常言缄默是最轻蔑的答复,可于她而言,不过是最无可奈何之举。
魏徕眸光微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吊桥效应太可怕了。
在这种氛围里滋生的恋慕,俨若浮起的泡沫一样:美、轻佻、魔幻且迷蒙,引人无尽瞎想。然飘逸在半空的时间太长,即使不被人为地戳破,自然而然也会这某刻消逝殆尽。
所以说,当自己现在顷刻远离对方,便正如泡沫破灭,一切骤然归于平静,仿佛任何都未曾发生,眼前的灰暗,还是灰暗。
魏徕感到自己的心里又变得如同往常一样,什么波澜都没有了。
街道的路灯还亮着,将她的半边脸映得发亮,另一半隐在黑色里模糊不清。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碰撞在一起,显得她的神色更加晦暗难明。
没人知道、没人去知道这个瘦小的女孩,仅仅度过了人生十几年的光景,就受过了哪样折磨的苦楚。
魏徕捏住拳。
她正急切地需要解脱。
因此,蒲青禾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不止一次地想。
她不能再白痴地反抗,要在对方面前,尽量装作被放在床头的那张囚兔照片似的,所谓的忠诚无辜的家伙。而她在此后也有些明白了什么——蒲青禾对自己,不过是爱屋及乌。
现实里哪会上演像一样廉价的一见钟情的戏码;就算真的存在又怎样呢?那也不属于她。
但这样也不错,至少不是把她当做某个真实明确的人的替代品。她不仅办不到理想的那么相似,还可能因嫉妒、难过而忤逆不顺,然后碰壁无数;仅仅将她视为宠物的话,就很好。
只要够乖巧,主人就会好好地爱护着、饲养着,而不会奢求太多,不是吗?
然而其时魏徕尚未知晓的是,她猜到的真相并不完整,独是其中隐约一角罢了。
房间的灯自从被打开后就没再被熄灭,蒲青禾独自蜷伏在那张绵软的大床上,眼睛眨得很慢。
她定定地凝视着床头柜上面摆放着的定制相框,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的兔子赫然跪卧于其中,半侧着被拍下。
雪一样的缟素皮毛,一点杂色都没有,好看极了;一双圆润的红宝石般的瞳陷缀在深浓的雪色里,彼时正注视着远边的天宇,在夜色里发出妖冶而永恒的光亮。
鬼差神使般的,那副相框已经被蒲青禾拿在手里轻轻摆弄,眼中显现出一种特别的、柔顺的、眷恋的情绪:比平日他人所见更亲切,比对待魏徕所现更驯顺。
然后,随着鼻头袭来的一阵酸涩,一滴灼热的泪水便游过脸颊,滑落其上,倒映出自己那张清瘦而眉眼间充满悲戚的面庞。
——她总是在怀念一些早已失去的东西。
不论是人或者物,仿佛只有真正消失在身边后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