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满了米酒,茶楼里众修士借着酒兴越说越热闹,连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语调都沦为了背景音。落座于薛宴惊对面的宋明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敢相信, 他居然真的死了,我们不过是去了一趟夜王寺,再出山时外面就像变了天一样。”薛宴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听起来有些遗憾?”“谈不上遗不遗憾, ”宋明耸了耸肩, “只是我认为他身上那些争议其实并无大错, 远不到这些毫不相干的家伙要为他的死亡而狂欢的地步。”“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邻桌大汉无意间将他这句话听入耳中,猛地一拍桌板,站起身来, “魔头伏诛,修界人人当拍手称庆, 什么叫做不相干的家伙?”眼看大汉逼近宋明,一副要找茬的架势,哗啦啦地,玄天宗弟子纷纷起身,将那大汉围在中央。大汉显然没想到他们一行有这么多人,愣了一愣, 又非常丝滑地坐回了原位,挖了挖耳朵:“我刚刚好像不小心听错了什么。”玄天宗一行都要被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气笑了,眼看店小二苦着脸来劝架, 到底也不想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闹事, 也纷纷入座,不再搭理这大汉。此时, 说书先生也讲完了叶将军银枪戮魔尊的故事, 一拍手中醒木, 以一句《西江月》收尾:“说甚龙争虎斗,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薛宴惊混在人群里给他鼓了鼓掌,将杯中淡酒一饮而尽,仿佛在为这段故事的终结把酒作陪。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转而又讲起归一魔尊当年的几段传奇来。开始还好好的,直到讲起一段归一于雪崩之中救起凡间孩童的故事,底下忽然有人嗤笑道:“他那种杀人如麻的家伙,如何会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小孩?这故事怕不是你杜撰的吧?”说书先生被打断,却仍笑脸迎人:“此事乃不少凡人亲眼所见。”“是吗?那你当场给我找来一个作证啊?空口白牙地编故事谁不会?”说话的人夸张地挥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这个故事让他嗅到了一股恶臭似的,“那我还说不少人亲眼目睹过归一杀死凡界孩童,掠夺凡人妇女呢!”“就是!”他身边有些人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本性如此,都跟着起哄起来,“换个故事,不许讲这个!再敢造谣就打断你的门牙!”说书先生陪着笑脸:“好,不讲了,这就换一个。”玄天宗这边,坐在薛宴惊身边的女修有些看不下去:“一群修士为难一个凡间的说书人,真是好大的威风!”闹事的家伙情知她们这边人多,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两边你来我往地互相打起了嘴仗。茶楼掌柜也是凡人,哪里敢得罪这些一个指头就能毁了他平生基业的修士?连忙趁机把说书人拉下了台,暂时换了个唱曲儿的顶上。台上女子拨弄丝弦,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一首渔家小调,台下人却吵吵嚷嚷,没有分给她半点关注。薛宴惊起身,前往后台,这里没有门,只一道帘子遮着,她轻轻敲了敲门框,一年轻姑娘掀帘子出来诧异地看她一眼:“客官?”“我想见见刚刚的说书人。”“您请进。”她掀着帘子,请薛宴惊入内。薛宴惊环视四周,见一狭小的屋子里挤了四五人,有练嗓子的,有正调试琵琶的,那说书人窝在最里面一脸郁色,一旁的女子似乎在安慰他。见了薛宴惊,几人都露出些诧异的神色。“怎么这样看着我?”给她掀帘子的年轻姑娘爽朗一笑:“自茶楼开始接待南来北往的仙师起,我们倒是许久没见到这般有礼数,还懂得敲门的客人了。”“小蝶!不许乱说!”一旁成熟些的女子斥她一声,连忙对薛宴惊赔罪,“对不住,小蝶她年纪小不会说话,并非在贬损仙师们,我代她赔个罪。”“不必,”薛宴惊看向那年轻姑娘,“我向你保证,我们修士并不全都是那副模样的。”被称作小蝶的姑娘刚刚才被提醒过,此时看薛宴惊模样亲切,又忍不住要讲话:“最好不是,不然我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玄幻故事岂不都成了笑话?”成熟些的女子白她一眼,连忙转开话题:“客官,您来此所为何事?”薛宴惊走向说书先生,递过去一锭银子:“归一救人的那个故事,我想听完。”说书人眼神一亮:“好!”薛宴惊抱着膝,窝在他们的软垫子里,听说书人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一旁叫作小蝶的姑娘也跟着听,听到归一一边以法力控住滔滔白色浪潮,一边回眸对受惊的百姓们一笑让他们先走时,忍不住感叹:“这才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故事,英雄扶危,侠者济困,不知道为什么客人们偏偏不爱听。”“兴许是太平淡,没什么波澜起伏,”说书人讲完后,摇了摇头,“其实我很少讲这个故事,往后也不会再讲了。”“不讲也好,避避风头吧,”一旁成熟女子叹道,“从前倒还好,现在那种大人物的死讯传出,讨厌他的人以后只会更嚣张。”薛宴惊沉默着又递给说书人一锭赏银,转身离开了后台。她从人群中经过,因着美貌的缘故,倒也有不少人抬头去看她,薛宴惊今日未佩面纱,却无一人觉得她有半点眼熟,她想起宋明刚刚的话,忽然有些想笑,这倒的确是“毫不相干的人的狂欢”了。他们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大人物的倒台而弹冠相庆。薛宴惊从人群中穿过,听得耳边杯盏相碰的声响,没有低头去看他们的脸。———几日后,一行人回到玄天宗,正在宗门处撞到了将要出门的姜长老、白长老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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