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伺候卢辰钊十几年,着实想不通他何时有的这等怪僻,三番五次留脏污之物,每回端望几个时辰,再?用箱笼装起来?,扣上锁片。
世子爷可是极爱干净的啊,怎如此不讲究,莲池悄悄抬头,世子爷左手握着披风领子,右手抚着上头的丝线,目光温和,像是又中邪了?
莲池心里大惊,忽听一声询问。
“她在做什么?”
“谁?”莲池反问,然?后立刻回神,“李娘子也刚回去,还?抱着一套文房四宝,我瞧着外面匣子的徽志,应是杏园宜春的东西。”
杏园宜春的物件可不便宜,称得上金贵奢华,以李幼白的习性,怎么舍得花钱买这等玩意儿?
卢辰钊眉头皱起来?,忽然?坐定?:既不是她买的,定?是旁人送的!
会是谁?
管他是谁,他要去亲眼瞧瞧。
入夜后?, 春锦阁内灯火通明。
半青和白毫依旧在收拾箱笼,不过短短一载,书籍便堆的满满当当。饶是白毫特意另买了?两口?大箱子, 装起来仍是吃力,几十本书摞在身边,无处下脚。
李幼白见状,将盛放衣裳的拖过来,“正好装这一口?。”
半青傻眼:“衣裳放哪?”
“找几个?包袱包一下便是, 等装完书若有缝隙塞进去也成,衣裳好说, 但这些书一本不要落。”她挑了?挑, 哪本也舍不得放下。
外面起风,吹得楹窗咔哒作响,落叶被卷起来,抛到半空, 窸窸窣窣没完没了?。
李幼白直起身, 往外看?了?眼, 却倏地怔住。
黑漆漆的廊庑下, 立着个?身穿斗篷的人,带着兜帽, 将脸近乎遮在阴暗处, 只露出?鼻梁以下, 斗篷里有东西在蠕动?, 费力地探出?脑袋, 毛茸茸的一团。
李幼白笑, 原是那只黑猫。
还有那高傲矜贵的公府世子爷。
她照例找来肉脯,用小?碟子装好后?走?出?门去, 冷风习习,仿佛一夜间天转寒了?,空气中充斥着肃杀和萧瑟。
黑猫认出?她来,窝在卢辰钊的肘间蹭她手心,接着又去舔舐肉脯。
她抬眼,卢辰钊屏住呼吸气都不喘,待那猫叼着肉脯往嘴里送,他后?退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猫不听话,还很贪嘴,许是惦记你的肉脯,偷偷跑过来了?。”
“嗯,不听话的臭猫。”李幼白点头,便要过去摸黑猫的头。
卢辰钊侧过身,喉咙带着鼻音:“我?病着呢,你离我?远一些。”
李幼白的手停在半空,一下想?到那日他抱自己回来时的场景,脸和耳根微微发热,哦了?声,到底没再上前,只是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小?声唤:“卷卷,过几日我?要走?了?,可没肉脯再去喂你。”
卢辰钊转头看?向屋内,白毫和半青把架子上的东西几乎搬空,春锦阁也恢复的跟从前相差无几,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时,他的心就?像春锦阁一样,乍然被掏空了?,他握住黑猫的颈,捏的它不舒服地喵呜,李幼白提醒他,他不自在地松手,眼神从屋内移到李幼白脸上,又从她脸上飞快地看?向猫儿。
“都没发榜,你怎急的收拾起东西来?”
“也只两天了?,两天后?看?完榜,我?就?得准备启程去京里。早点打算总是好的,省的到时匆忙丢三落四。”李幼白笑,露出?洁白的小?牙。
卢辰钊面色沉静,她是有这个?自信,知道自己一定能中,便迫不及待收拾了?东西,虽说没甚可挑剔的,可他总是觉得不舒服,思来想?去闷出?一个?词来,“冷心冷肺”。
住在公府这么久,走?的倒是干脆利落。
他这么想?,却没径直说,只顿了?少顷,迎风咳嗽起来。
李幼白见他咳得狠了?,便将人请进屋里,倒了?热茶,白毫和半青去往里间继续拾掇。
“这套文房四宝瞧着不似凡物,像杏园宜春的东西。若当真如?此,你可要好生收起来,毕竟一套便抵十两金,寻常读书人用不起,也只高门望族才?偶尔买上一套,但也只是开?开?荤。”
东西就?放在案上,故而卢辰钊进门一打眼便瞧见了?,就?像兜头打翻了?醋缸,肺脏里尽数都是酸水,说话不觉也带上几分。
他曲指点着案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双眸一直窥着李幼白的反应,怀里的猫儿舒适地勾起身体,往他怀里找了?个?更安稳的位置,眯起眼,不时发出?低微的呼噜声。
李幼白看?着文房四宝,自打拿回来便没拆开?,就?这般放在桌上,被卢辰钊提醒,她跟着垂下眼睫,小?脸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很贵吗?”
“自然,我?也不过两套而已。”卢辰钊其实怕她不舍得,但若旁人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又能拿何?物当做回礼?回不起,岂不是人情债?
这世间什么都能欠,唯独人情不可。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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