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交迫冻死街头。
的确是畸形的世界,谢敏想起溪崖那古怪的问句,恍然从对方泥塑的壳子里窥见几分不和谐感。
套着温驯而毫无棱角的躯壳仗势作恶,隐忍温吞的表象溢出不符合身份的鄙夷怨念,该说不愧是子爵最得意的参谋,人前滴水不漏,人后惹人忌惮。
谢敏闭上眼睛,他属实累了,结合部的临时居所会有子爵的人全天候暗中监视,他打算在邮差家的沙发上蹭一晚,睡一觉恢复体力。
临睡前,他反复琢磨邮差梦中对他说的那句话。当年血腥放逐时银与子爵第一次正面交锋,最后瞄准子爵喉咙的一刀,因为邮差的求情终究没能落下。
有人在接近,堪比野兽般灵敏的感知令银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被匕首扎穿的左手汩汩淌血,凝固血块随动作扑簌掉落,银匍匐在巨石后,借着半人高荒草的掩护,缓缓睁开被血浸没的眼珠。
他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虚弱的兽类,被激怒后隐在林间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灌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银将匕首反手握紧,眼眸从缝隙里盯紧远处响动的地方,蓄势待发。
那人逐渐从荒草中显出身形。
银像一缕穿梭在枯萎植物中的幽魂,迅速逼近那茫然无措的人影,脚步无声,他借势逼近,匕首闪电般探出,整个人扑在对方身上,借力一个扑摔,匕首照着脖颈滑下。
“不要!”
有什么东西在打斗中被踢飞,砰地滚到远处草丛里,匕首在下刺过程中猛然停住,银倏然睁大眼睛。
邮差满脸通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连串往下掉,他年纪和体格都比银大,力道却根本不如,只能努力用手压着匕首的刃,血从刃锋上泄出。
啪——啪——!
一滴,两滴,在那张灰扑扑的脸上绽开。
“怎么是你?”银翻身起来,像受惊的鸟一下跳开,他戒备地打量着邮差,行走时掌控步法,或远或近,可攻可退。
“我听说这边沼泽地有人埋伏杀过路人,我见了尸体觉得是你,便来看看。”邮差艰难地爬起来,用手在棉衣上下拍了拍,摸到布兜的时候脸色一变,连滚带爬在荒草丛里寻找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银俯视坦荡着背对他的邮差,眼底晦暗不明,这个距离,他完全有能力将邮差封喉。
“刀口切面整齐干净直击要害,尸体没有过多虐杀绑缚痕迹,伤口边缘有大面积溃烂,说明毒素是从刀口中渗透的。三日前药厂仓库一带被洗劫过,有明显溃烂的尸体正好出现在药厂至沼泽的路上,我想来想去,有如此刺杀技巧并识药理的只有你了。”
邮差说完便直起身,站在远处,把自己从地上捡到的东西摊开给银看。
一个沾满草屑污泥的脏馒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银没动,他眯缝着眼,匕首对着邮差。
“没人知道,这都是我分析的,没对别人说。”邮差连忙举手,解释:“我就是想给你送个馒头。”
“为什么?”银无动于衷地凝视着他,眼露凶光。
“因为在3号牢房你杀了那些人,我因此……逃过了第一轮,想说声谢谢你,一直没来得及说。”
银沉默了。
他认识邮差,所以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没能第一时间下杀手。邮差是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孤儿,与他这种早死绝亲眷的人不同,邮差进来时带着几个弟妹,死了一路。眼下就剩个名义上的弟弟,没血缘,同乡的,代号不明。
血腥放逐开始时的第一轮,银受了重伤被关在水牢,邮差在轮值送饭时给银藏了一个馒头,让高烧的银挨过了一宿。银出来后扫平了3号牢房的所有参选者,只留了邮差一个,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三天,挺进第二轮。
“只是这样吗?”银冷眼看着邮差。
邮差挠着脸颊,看上去不太好意思,最后鼓起勇气道:“还有……我想和你合作。”
银转着匕首,脸色有所缓和。
“我知道挺过血腥放逐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但之后组织重组时党派的角逐呢?你去过药厂,应该知道驯养员调酒师蓝宝石那三个研究所都在夺权,出了这里,你觉得以你对他们的威胁程度,他们会放过你吗?”邮差道。
“我武力不如你,不过你应该看过积分榜,我的排名证明了我有能力与你合作。”
银对眼下局势看得很清楚,包括未来殉道者内部的走向,他沉默半晌,讨走了邮差手上的馒头,合作就此达成。
他对邮差的敌意不算大,但对子爵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出了沼泽,银与邮差在新一波屠杀中走散,地势复杂岔路堪比迷宫。银在约定地点没遇到邮差,而是遇到了子爵——彼时他还不知道子爵的代号,只是见过这个人,不齿他的做法。
那是个拿人命做算盘拨珠的厉鬼。
虽然银也遍身缠满冤魂。
他们本是一滩淤泥里长出来的毒藤,没资格分谁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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