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周末,不是正经的上班日子,除了几个值班的,公社没什么人。郑梅着重看了看门口的宣传栏,上面贴的纸她一张一张地看过,还是没有有用的信息。
没办法,她只好去敲桥公社书记家的门。
公社书记叫黄龙,算是郑梅的老领导,对她印象不错。黄龙年轻的时候是跟着一起奋斗过的,真心实意地想要为人民办点实事,因此对于郑梅这种有干劲,有能力的干部很喜欢。只是这十年见过太多荒唐事,加上快要退休了,精力不济,因此渐渐有些不管事,一切按照成例来,不出挑、不犯错,踏踏实实的。
有这么一份渊源在,即使郑梅没头没脑地跑过来,黄龙也没恼,反倒仔仔细细听她说了一遍来意。
“这种支持么,我们公社好像没有收到明文通知。”
黄书记抱着一个大茶杯,坐在靠近窗户的躺椅上,悠悠地说。
郑梅赔着笑,说:“这种事情原来不应该冒昧过来打扰,只是我家的几个女儿,黄书记也知道。都在读书,而且二妹又是复读,之后考上了大学也少不了用钱的时候。还请老领导费心想想,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黄书记想了又想,说:“小郑啊,也就是你,别人我都不搭理的。我前两天听收音机,好像听到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好像是‘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决定’。”
“好像说的是,只要是符合经济原则,有部分可以在农村加工的产品,可以由社队企业来加工。”
郑梅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这意思,倘若有了社办企业的牌头,就不用担心触犯投机倒把的条例。
但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这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可有明文规定?总要白纸黑字写着的,别人来找麻烦,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人对峙。
第二个问题,就是公社现在其实并没有办企业。而眼前这位老领导这两年又要退休了,对于这种新的政策也不是很热络。真要把这事情办成,少不了要跑东跑西,搭上各项人情。
郑梅感谢了一番,问:“老领导这里可有相应的公文没有?”
黄书记只是摇头,说:“这个嘛。你自己去寻寻看吧。”
说着他揭开茶盖,吹了吹袅袅茶烟,喝了一口茶。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又是一番感激的话语。郑梅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既然老领导都说了,他是听广播里说的,提到的文件听起来也是有板有眼,那么这个消息大约是真的。
他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没有收到发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还是得找,那么该往哪里找呢?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兰君带回家的那张报纸。
回到家中,已是午后,再有一两个小时,陈兰君就该返校了。
屋里静悄悄的。
陈志生将粥、红薯与一碟腐乳端来,郑梅快速吃完,问:“二妹呢,未必就回学校去了,怎么都没听见声音?”
“在屋里呢。”
郑梅走过去看,呵,一天一夜的功夫,这丫头没少印复习重点。怕油墨难干,粘在一起,桌上地上柜子上全平铺满着印好的纸张,等着太阳将油墨印子晒干些。
“还不收拾东西,要回校了。”
陈兰君回过头,看着郑梅,笑笑:“好,我就收拾。”
“也不怕迟到,别走夜路。”
“不会的,”陈兰君解释道,“之前和我们班的同学,叫曹红药的约好了,她骑自行车,会带着我一起去。”
郑梅本来想送陈兰君去学校,顺带去图书馆查一查报纸,看有无社办企业的消息。听她说和同学约好了,骑自行车过去,便把话收回到肚子里。
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别和二妹说。最好连端倪都不要透露,不然,这鬼机灵的一定又要从学习上分神。
横竖之后她自己上县城去,也是一样的。
到了约定的时候,陈家屋外的禾坪上传来自行车“叮铃”的铃声。
陈兰君忙把地上的最后两张纸捡起,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军绿色行李包,出门去。
郑梅听见声音,从灶屋追出来,拿着一包用干荷叶包扎的红薯干,说:“欸欸,把红薯干带上,给红药和其他同学分一点。”
“好啦,知道了。”
陈兰君接过红薯干,提在手上,和她道别:“那么,我走啦,你和爸爸在家好好的。”
“你也注意休息。”
“知道了。”
曹红药也同郑梅告别:“阿姨再见。”
“再见。”
陈兰君斜坐上自行车后座,朝郑梅摆摆手。
东西多,这自行车又不太宽敞,一见着陈兰君的小动作,郑梅就知道她应该坐得不太舒服。
目送自行车在乡间小路渐行渐远,逐渐看不见了,郑梅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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