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风物的话带着某种压抑的分量,信宿的胸口好像被什么过于沉重的东西堵塞了,莫名有些喘不上气。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独自一人在谢枫的身边,被他用海洛因长期控制的时候。
他知道就是这些东西害死了他的父母,对任何毒品都深恶痛绝,更加无法忍受因为海洛因,就变成谢枫手底下的一个听话的傀儡。
而信宿现在偏好自毁的性格,从幼年就能看到端倪。
他从小就很瘦弱,只用两只手没有办法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所以他找到了一根结实的绳子,每次谢枫给他注射那些东西、或者毒瘾发作的时候,那根绳子会帮他很多忙。
绳子一圈一圈捆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可以扼住许多东西。
可工具毕竟是死物,他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很多次他差点死在那个狭小幽暗的房间,因为长时间的过度窒息。
……但竟然都活了下来。
信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他那个时候还是太小了,对很多事都感觉到恐惧,不敢轻易尝试,如果没有那么畏惧生理上的疼痛,或许戒断的会更加容易一些。
“当摄入毒品产生的快感与窒息带来的强烈痛苦总是相伴而行的时候,吸毒就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所以当然也不存在所谓的精神上的成瘾性。”
周风物微微一笑,“这还真像是你能够做出的事,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信宿,你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又问:“谢枫还活着吗?”
从周风物说起那些让人厌烦的旧事,信宿就一直一言未发,神情仿佛冻结了一般,冰冷而无动于衷。
直到说起那个真的谢枫,信宿才忽地弯了下唇,嘴唇轻轻一动道:“他嘛,很早就死了,意外注射过量吗啡导致死亡。”
周风物却问了一句:“是吗?”
他起身不急不缓道:“在我的认知里,谢枫是一个高度谨慎到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人,更不会因为一个再愚蠢不过的低级错误而送了自己的命。”
他望着信宿那一双没有一丝波澜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么,那些吗啡最开始是要注射给谁的?”
信宿则是神情淡漠地直视着他投射而来的目光。
周风物给人的压迫感不是纯然来自外部的,而是某种从内部蔓延出来的尖锐的窥伺,仿佛内心隐藏的一切在这个人的注视之下都无所遁形。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信宿,恐怕这时候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心理防线早就全盘崩溃。
可惜信宿不吃这一套。
他夸张地“哈”了一声,语气讥讽:“谢枫如果真的那么思虑周全,怎么会让我在他的眼皮底下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在自取灭亡,那不过是他最应得的下场。”
“……原来如此。”
周风物单手放在他的头上,自上而下轻轻抚下,那是他曾经经常对信宿做的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他低叹了一声:“叙旧的时间该结束了。”
“无论如何,能够跟你再次相见,我都感到十分高兴。”
信宿斜视着他冷冷道:“我需要倍感荣幸吗?”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周风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应该教会了你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足以让你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去。”
这的确是一件荒谬的事实,即便是信宿也得承认这一点。
如果不是周风物教他怎样防备一个人、怎样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出现在身边的每个同类,他确实可能早就已经死在霜降、被那群虎视眈眈的野兽分而食之了。
可他也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沉重代价。
信宿微微一笑:“确实如此,那我应该叫你一声老师了。”
“走吧,去我现在的地方看一看。”
周风物将他扶起,带着他一起走出门。
本杰明坐在院子里,嘴里吸着一条雪茄,看到他们出来,抬起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周风物道:“实验室那边还有项目要处理,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本杰明一挥手,笑了一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好好照顾着,让他过两天好日子再走。”
周风物没再说什么,把信宿交到了跟着他过来的两个保镖的手上,几人一起离开了寺庙。
林载川跟本杰明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步行离去,直到完全淹没在雪地里,他才稍微垂下眼。
那几个人没有下山,而是直接往另外一座山头去了,说明谢枫的地下实验室很可能就在附近,是可以步行达到的路程。
这样再好不过,方便两边的人一起行动,还可以及时互相支援。
只是林载川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眼下最好的情况,就是信宿一到实验室的位置,就对上级发送行动信号,他们这边同步对本杰明的势力发起围剿,两个地方同时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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