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洲依山傍水,着实是个四季长春的好地方。只是眼下轮回台将幽都砸出来半个窟窿,这山水也就不美起来。阴风怒号里,黑衣的神君扬袖化出竹席,同独邪席地而坐,就着残山黑水品起茶来。
茶过一巡,独邪放了茶盏,淡笑道:“你与我素不相识,有甚么好谈的。”
箜篌慢悠悠又啜了一口才说:“我并不是想同你说什么,费了这般周章来这儿寻你,不过是为了求一个答案。”
独邪更觉有趣:“你是天神,我是人神,你有甚么答案问我?”
箜篌抬眼,沉吟片刻说了三个字:“山河令。”见独邪神色微变,箜篌又道:“三十年前我初降鹿野墟时曾以大衍之术卜过一卦,算出山河令那枚神器同我有些干系,”他顿了顿,看向独邪,“只是昔日存放山河令的思情洞我也去过,我却并非山河令之主。”
独邪向后仰去,撑着手臂懒洋洋看着箜篌:“这种事儿别来问我。昔年母神将我镇于山河令下,以我性命神魂滋养山河令千年之久。现在我都死了,那玩意儿主人是谁与我又有何干?”
箜篌平静地看着他:“你的元神未灭,尚在山河令中。”
独邪长叹一口气:“我是真累了,等幽都没了,劳您将我元神抹了吧。”他自嘲一笑,“我于苍洲参阴阳而入道,一朝登神,乃是极点。余下千千年,皆为虚妄……”
他抬头,忽然问了箜篌一个问题:“你娶妻了吗?”
箜篌颔首:“我与内子成婚五载了。”独邪“哦”了一声,他朝箜篌摊开手,露出那枚几近干涸的帝女花种:“你将这个拿去,同山河令放在一处。这是我妻子最后的遗物,聊以慰藉。”
他施施然起身,朝箜篌道:“你有妻子,不错。那个小道士还没混上那小丫头的道侣,想必还不大懂我的想法。”独邪竖起一根手指,“这就是你那个问题的答案,能不能猜到是你的事儿,猜不到也无妨,迟早也会知道。”
言罢他朝箜篌长作一揖:“今日一晤,你我缘尽,望你善待妻子,别辜负大好时光。”说完独邪便转身离去,一身道袍在风中吹得单薄。
箜篌目送他哼着一支小调,唱得是什么“此地风光无限好,得与娘子同游,堪许终老”。远处山峰轰然倒塌,洪水汹涌,独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破碎的山河之中。
倒是个怪人。
箜篌摇摇头,撤去茶盏竹席,化作一道乌光寻了破碎的天穹而出。
鹿野墟殿中,寒武尚在护法,只那法阵嗡鸣一声,跃出两道长虹。他定睛一看,确是迦瑶迦若带着南柯与沉明琅出来了。
因南柯与沉明琅借的是幽都幻体的肉身,他二人的原身倒是没什么伤,独沉明琅一个教迦若搀着,显然是神魂受损。
迦若拿了丸药合水送沉明琅服下,白琈出来见这儿躺了一个,忙教他们把人往内殿里抬。临到沉明琅躺在床上,南柯坐在他床边,过了会儿箜篌也出来进了内殿,替沉明琅又号了一番经脉。
“性命无事,”神君再次下了个定心丸,“就是亏得厉害,不将养好了有损根基。”
听了箜篌的话,沉明琅竟还勉强睁开了眼,他颤颤举起一只握拳的手,张开一看却是两点金芒:“……这是……小姚前辈与……阿提前辈的元神……”他咳了一声,又道,“我……保了下来……”
箜篌接过那两点金芒:“唔……本座瞧见这两位了,倒是一对儿伉俪。听闻他们不愿入轮回,那这般便只有余下一个路子了。”
他看向迦若:“教这两位修鬼仙去,若能成,可入幽冥界替浮望做事。只是鬼仙之道艰险非常,一旦兵解再无轮回,不知这两位可愿意?”
那两点金芒绕着箜篌手指飞了一圈,转而飞向迦若身侧,箜篌叹了口气:“既如此你们便随着迦若神君修行罢。只是切莫记着,鬼仙之身,一旦身死就真的身死道消,救都救不回来。”
听完箜篌这句话,沉明琅手臂一垂,终于彻底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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