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君“嘘”了一声:“杨婶,这算是洋装。”
杨宝珍一个人生活得久,或许消息不灵通,但是大队的广播里?放过?的东西,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一年,哪怕是没有亲眼见过?那些场景的人,也担心会被打上“□□”的标签。
杨宝珍大抵是没有想到,一个洋装也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蛮不好意思地把东西收起来,“兰君,我没想到这里?,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现在暂时还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季兰君依稀记得,好像是从68年开始,五里?屯才开始逐渐有人下放过?来。随着运动进行得越来越激烈,各个生产大队开始有了各自的批斗任务,除了被下放的人员,杨宝珍才慢慢被卷入其中。
关?于杨宝珍上辈子的经?历,季兰君都差不多记不清了,就是突然?间听人说,她家?里?有洋人的东西,自然?而然?被打成了□□。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旗袍。
季兰君问杨宝珍:“杨婶,这些东西你还给其他人看过?吗?”
“你是指谁?”
“所有人,就是有可能知?道你有旗袍的所有人。”
杨宝珍愣了一下,“太……太多年了,我也忘了到底有没有人知?道。这些衣服都是我和我丈夫从老家?带着来的。”
“也是,我记得杨婶你来这边都有十?几?二十?年了。”
“是啊……”杨宝珍有点紧张,“以前这衣服也没有什么?麻烦,哪里?想到现在……”
季兰君拍了拍她,“别担心,没事的,一件衣服,烧了就完事了。”
“烧了啊……”杨宝珍掀开灰布,看了看被她藏了这么?多年的衣服,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她以前也还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丈夫是私塾先生,后来儿子参了军,两口子因为?战乱不得不离开家?乡求生。
好不容易等到解放了,杨宝珍和丈夫辗转流离,回到了家?乡首都,却没有等到儿子归来。
没有儿子死亡的消息,夫妻二人在一日复一日的期盼中,最终决定北上。哪怕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大海捞针,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在这渺茫的希望中去寻求那一丝可能。
临走时,杨宝珍并没有带太多的行李,那时候随身携带的动作要么?丢了要么?扔了,只有这套旗袍奇迹般地一直留存到现在。
后来,她人老了,也不适合再穿这样好看的旗袍,便一直藏在了家?中。等丈夫死后,她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朝阳大队,做她的鬼姥姥,也许只有这件旗袍才记得她的那些过?往。
她并不知?道,只是一件衣服,会在未来给自己带来灾难吧。
杨宝珍叹了口气,“要是会带来麻烦,那就把衣服给烧了吧,不过?……”她把衣服拿起来,“兰君,你要不要试一试,就这样烧了,的确怪可惜的。”
蓝色的旗袍被她展开,喜悦和喜乐看到漂亮衣服,眼睛都亮了,“哇!好漂亮,娘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吗?”
两个小丫头以前没见过?旗袍,但美丑是懂的。
“我试一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一件衣服而已。我现在成老婆子穿不得了,你穿着看看,喜悦喜乐都想看呢。”
喜悦连忙支持她杨姥姥,“嗯,我们想看。”
“你个调皮鬼什么?都想。”季兰君轻轻敲了敲喜悦的脑袋,接过?旗袍去试。
所幸屋里?烧了炕,一点也不冷,要不然?这么?薄的旗袍,还真不适合在这个季节穿。
女人总是爱美的,上辈子季兰君没有穿过?旗袍,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她心里?也有些激动。
年轻时的杨宝珍身材和她的差不多,旗袍穿在身上十?分合身,再穿上高跟鞋,两个小丫头哇的声音更?大了,“娘!你好漂亮啊!娘,好漂亮!”
喜悦激动地喊着,身旁的喜乐没有她这么?夸张,但眼里?都快冒星星了。
杨宝珍也道:“没想到这衣服这么?适合你,人靠衣服马靠鞍,这样一看我们兰君更?俊了。”
季兰君都快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只好让杨宝珍举着镜子让她照一照。
喜悦说:“娘,你穿着这个衣服出去,肯定就是屯里?最好看的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你配不上爹了!”
季兰君稍稍一怔。
她已经?从无数人口中听到过?说她配不上窦文华的话,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和窦文华离婚于她而言是解脱,是新生,谁爱配得上就配,反正她是不愿意和窦文华有纠葛。
但是两个女儿不同,就连她穿了一件漂亮衣服的小事,喜悦都巴不得让她去证明她没有配不上。
季兰君心中说不出是酸楚还是感动。
她叮嘱喜悦和喜乐:“今天?娘穿新衣服的事情,只有我们四个知?道,你们两个千万不可以给别人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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