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有缘人。此话一出,苻黎迅速提炼信息,敏锐意识其中尚存希望,于是抹干眼泪破涕为笑,再三感恩拜谢。旁侧的翳鸟反而陷入沉默,目睹红毛狐狸蹦蹦跳跳跃下山峰之后,这才伸出羽翅,往那榕树精身上轻轻拍了过去,只叹道:“笨狐狸,还当这是一件美事呢。”天地生有五族,蠃鳞毛羽昆,人为蠃虫之长,贪嗔痴慢疑,怨恨恼怒烦,欲念深重,沉沦苦海。是以修仙之人为求渡劫飞升,行事往往偏激,不择手段,尤其似恒渊真人这类的,距离得道不过半步之遥,善恶抉择俱在一念间。且不论近来流行一股杀妻杀夫以求证道的歪风邪气,即便她作风正派,然而自古人妖殊途,又如何能够瞧上一只道行浅薄的狐狸。纵然有幸得她青眼,待到一朝开悟,定会将这小妖弃如敝履。榕树精将情劫一事和盘托出,一来有所宽慰,二来提前做个警醒,以防哪日小狐狸堕入情网又被一脚踢开,懵懵懂懂还搞不清发生什么事情。“傻子,成为旁人修行路上的基石,又有什么趣儿呢?”翳鸟振翅而起,飞掠云霄尽头。可惜,苻黎未能领会其中深意,他纵身奔走林野,只觉前所未有的快活愉悦,湖光水色复归清明,无数鲜花汇成一道灿烂山路,指引自己奔向人间那座安谧小镇。狐生就是大起大落,但一切总归朝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如此想到,心中充溢希冀。要是能成为她的有缘狐就好了。绿水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施展个缩地之术,不过半日功夫也就抵达了。只是他心中兴奋,一路奔驰过去不曾停歇,到了目的地,难免疲累干渴。正想去湖边饮些水,谁知刚把脑袋探出芦苇丛中,迎着波光一照,居然瞧见水中有个形容憔悴的瘦狐狸,毛发暗沉,边缘覆着尘土,此刻沾上水迹,凝成一绺一绺的深黑颜色,看着灰扑扑脏兮兮的。辨了半晌,苻黎终于恍然,这是自己的狼狈模样。不行,不能就这样去见白姑娘。人皆有爱美之心,狐亦不能例外,往日修行结束,闲暇时分他会精心打理毛发,一身赤红鲜亮明丽,油光水滑,是他生平最为得意之处。对于狐狸而言,一身漂亮皮毛决定了能否成功吸引异性,即便与白姑娘人妖有别,这个传承了千百代的观念依旧扎根骨髓,不容更改。苻黎有些惶然不安,扎入清水洗净遍身尘埃,纠结着是否应该化成人形,忽听远方传来杂乱脚步,似有一批人往他的所在走来,于是连忙潜进芦苇深处,暗中观察。那是一群漂女,捧着木盆皂角,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来到湖边浆洗衣物。中央簇拥一人,白衣翩跹胜雪,容色卓异不群,正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白姑娘,而她竟跟随漂女步伐,挽起裙衫扎紧袖口,帮忙一道搓衣浣布。水声哗啦,人声嘈杂,她忙碌穿行于人群之中,拧干一件又一件的湿衣,将它们高高悬在天然的木桩支架上,任其迎风招展,在岸边形成一道独特的亮色风光。趁着晾晒时光,难得偷闲,白姑娘开始清唱一首曲调,轻吟悠扬,只是字句发音晦涩,不似寻常水乡地域的常用语言,歌声拂过粼粼水面、拂过青萍浮梗、拂过芦苇梢头,轻轻飘飘地落进苻黎的毛绒耳朵里。他听得认真,看得更是专注,视野中央的女人们自发围聚起来,纷纷好奇这首歌谣来历。
“白姑娘,这曲子真别致,是哪里的歌呀?”有人问道。“我也不知。”白姑娘略略摇头,语气平静温和,“是我的朋友时常哼唱这首歌曲,我从她那里学来的。”说话之间,她仰头望向天幕,道:“起风了。”一语落,暖风骤起,吹皱平湖,悬挂半空的衣衫晃荡起伏,将日光分隔零碎,在那白净面庞留下一段影影绰绰的斑驳清晕,仿佛一尊抹了金粉的飞天像。趁此良辰好景,女人们又开始梳洗篦头,白姑娘替一名少女拢好头发,又寻来几根柔软花枝,编制成环,妆饰在对方头上,姿态倒很亲近。原来她也会给她们做花环啊……相隔甚远,苻黎看不分明对方神情,心里酸涩异常,脑袋埋在水中,吐出几个欣羡而幽怨的泡泡,涟漪由远及近,缓缓扩散至了她的脚边。波澜轻轻触碰裙摆,她的眸光似乎扫向了苇草尽头,只那轻轻一瞥,苻黎就慌张得彻底遁进水中——他还没有准备好再度见面,无论是仪容亦或勇气,唯有躲避起来,在朦胧水光中注视她的双足踩过湖石,逐渐走向岸边。待到周遭浣衣声归于平静,他才鬼鬼祟祟重新冒头,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各自入镇归家。独剩了白姑娘一人,照旧背起药篓,走进一蓬蓬的野花丛中,孤身行往镜山方向。尽管近君情怯,苻黎到底不愿错失这个难得的相逢良机,见她步伐一动,下意识想要跟随而去。前爪堪堪拨开身前芦苇,却听她轻声开口:“你这样贸然出来,会惊吓到他们的。”所谓的他们,自然是指镇边往来的凡夫俗子,苻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化成人形,正要掐诀拟态,想了想,索性放弃这个念头,转而缩小身形,以本身的野兽姿态坦诚面对于她。于是一头小小红狐灵巧跃进山道,浑身浸透湖水,失了光泽的蓬松毛发紧贴躯干,愈发透出瘦弱轮廓,大概模样实在潦草,远远抖掉水渍以后,他便羞得低下头颅,只拿湿哒哒的尾巴左右轻摇,小幅度彰显激动心情。白姑娘朝他走近两步,苻黎愈发不敢动弹,干脆夹住尾巴规规矩矩伏在地面,前次剑气遗留的威慑犹在,他实在畏惧那股森然冷意,可是心底又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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