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外祖了。”
“傅姑娘,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有人红着眼眶问隐素。
隐素答道:“故人。”
那人感叹,“人生路遥迢,新人变故人,故人难再见。回望百年凄凉身,再看繁华一场梦。好曲,好曲啊!”
傅荣跟着别人抹着眼泪,红着眼望着自己的女儿。方才他不仅想到已故的母亲,还想起了在陲城的平淡日子。似惆似怅的情绪堆在心中,同时又生出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素素啊,哪怕是养在山间寺庙,哪怕多年被人嘲笑是傻姑娘,最终还是长成了最好的模样。
戚堂也在人群之中,心绪久久难平。
他有很多年没有想过生母,那个懦弱而又命苦的女子。他记得生母临终前枯槁的模样,空洞的大眼挂在脱相的脸上,用枯枝般的手摸着他的头。
“堂儿,姨娘不能再陪你了,往后路那么长那么难,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他的无助悲痛茫然无人能知,哪怕时隔多年,内心的空荡落魄如影随形。他从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一曲子能完全契合他的心境,仿佛是为他所谱。
他听到有人问隐素师从何人,然后听到隐素回答是和寺中的僧人所学。
众人恍然。
隐素在众人注视中抱琴而起,然后将琴还给了送琴之人。
她就是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无数的目光。当她朝德院那些人走去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德院看着她,直到她定在琴夫子和宋华浓面前。
“请问,我可通音律?”
宋华浓恨恨道。“我听人说有些州郡大办丧葬之事会请人用奚琴奏乐,可见民间擅奚琴者众多。亏你们还是崇学院的学子,怎么能听到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就哭哭啼啼。”
她一开口,顿时也收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无数谴责目光。
世人思亡亲,常有感而发。不拘是听到什么话语,或是闻得什么音律,总有能勾起内心深处潜藏的痛楚与哀思。
“人生在世,喜怒哀乐,我等皆为傅姑娘的琴声所感。若是这般也要被人嘲笑,嘲笑之人是否毫无体恤怜悯之心?”有人红着眼睛怒而出声。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这话就重了。
毫无体恤之心,不就是心思恶毒的另一种说法。更让宋华浓惊愕的是,这话不是别人说的,而是出自戚堂之口。
众人也是齐齐震惊,不敢相信第一个站出来帮隐素说话的人居然是他。
隐素和这些人一样,也是吃惊不小。
戚堂说出这话后,隐约有些后悔,他怎么就不能忍了呢?好在有人附和他说的话,才让他略略安了心。
“戚二公子言之有理,触景生情,寄曲相思乃人之常情。傅姑娘琴艺不俗,所奏曲子意境幽远百转千回,实在是让人惊叹。”
“此曲只应梦中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闻得一回是一回。”
“子欲养而亲不在,今日听了傅姑娘的曲子,我必是要更加孝顺父母才行。”
“傅姑娘问的是自己是否通音律,那宋姑娘却只顾着挖苦讽刺人,如此之心胸狭隘,真真是丢尽梁国公府的脸。”
“她们方才闹成那样,非说傅姑娘不通音律,还大言不惭地想劝退傅姑娘。这下被打了脸,我倒要看看她们如何收场?”
宋华浓听着这些声音,只觉一声比一声刺耳。
隐素一直盯着她,平静而冰冷。
“我再问一遍,我可通音律?”
宋华浓咬着唇,不肯松口。
赵熹老而精明的目光微动,抚着胡须不动声色。
柳夫子不知何时过来,背着手对他说:“这位傅姑娘,看上去原本是任人嘲笑不争不抢的性子。无奈有些人偏要逼她出头。她今日冒了头,日后这些人想将她再压下去可就难了。”
“求仁得仁,凡事一旦开了头,便再也由不了人。”
“倒也是。”
僵持之中,琴夫子硬着头皮道:“傅姑娘,此事是误会。若你一早说清自己通音律,又如何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你是夫子,我是你的学生,身为夫子不是应当事先了解自己学生的所长所短,然后因材施教吗?纵然你未能事先了解清楚,那在请愿之前为何不和我证实?你们不经证实就下定论,问也不问就联名请愿劝退我,这是哪里的道理?”
琴夫子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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