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以为看错,生起一种难以言陈的熟悉感。很快,她操起职业面孔,说:“是谁都好,我都要来这里一趟。至于这个问题,我读了这里的华文日报便知道,只是需要确认。”
“你为什么想确认这些?哦,你要加入顺明堂的话,得拿出点真本事给我们看看。”
陈隽在这时说:“裘小姐无意加入,她有公事要办,需要找于主编。她们是同行。”
“来调查我爸啊。”许俞华立马精神地弹起来,坐直,故意说:“那我们就来好好地写写他。顺明堂是我爸一手操办的,既然你读报了,就应该知道他的人生大事。原本是海员,被丢在伦敦的码头,像大伙一样找那些回国船只,失败了,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拿到一份工作,在英国一家茶叶外贸公司做运输,然后结识了玛丽娜女士,一个西印度码头装卸工人的女儿,两人相爱结婚,遇到了各种困难都继续在伦敦生活,直到现在。但是他们二人有段不光彩的历史,那段历史就属上海民国时期,三十年代,他们卖鸦片,坏得要命。这可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于主编不敢写,没添上去。”他做作地嘘了一声。
陈隽盯着许俞华,也不知他哪来的脸,忽然笑了出声:“你现在继承了他,或者说,你要更胜一筹。”总是大办他反对的业务,手段更凶险。
“继承”这二字分外刺耳,莫名地挖苦了许俞华。他像是受到刺激,两臂打颤,狰狞地大喊:“你算什么狗东西!是啊,没有他,我们两个都是废人。你没有书读,我就流离失所,成日发失心疯。他是你第二个父亲,你爸都得跪着谢他!”
裘子颖听得不是滋味,面上又是淡淡地说:“我来这里不是听你们吵架的。如果你控制不了情绪,那我也不必在这里久坐。”
陈隽已经麻木,镇定地坐在那里,还能向隔壁的女孩道歉:“对不起,今天真是失礼。我们走吧,改天再见于主编。如果你的问题是指向顺明堂的,那么我也可以帮助你。”
许俞华气在头上:“滚!”
离开报社,裘子颖松一口气,陈隽察觉出她的不自在,开车送她回旅馆。陈隽摇下车窗,让风灌进车厢内,安抚道:“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提前问于主编的行程。”
裘子颖点头,怨道:“确实是你的疏忽。”
陈隽想不到她如此直接,没有那番人与人之间的矫饰切磋,也就识趣地闭嘴了。裘子颖进入正题:“今天的事情,没有前因后果,我是不会记录的,但是,”她两指并拢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我的记性很好,会一直记在这里。”
气氛不再那么僵硬,陈隽耸耸肩膀,倒也无所谓,好奇地问:“美国和这里有什么区别?”
裘子颖歪着脑袋,风拂过她的发丝。她总是在别的地方怪认真的:“哪方面?新闻行业,唐人街的面貌,还是只是单单指美国和英国的地域、文化差异。”
陈隽眼睛直视远方,抓着转盘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的英文非常美式。”
裘子颖被逗笑:“那你的英文还很英式……”
“你还在读书吗?”陈隽这时转头看向她,细腻饱满的肌肤,整齐的刘海。她的模样如此年轻,作风却很老练。
“我没有读大学,在曼哈顿上过一年暑校,住旧金山。”裘子颖稍微轻松起来,也问:“你大学读的是什么?”
“金融。”这个答案果然换来了她单纯的赞叹和欣赏,轮到他感叹她的年轻:“还没读完书就来英国。”
“家里很多书,自己读着玩,给报社投稿也多,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走了这条路,也许这趟回去后会继续读书吧。”
陈隽赞同她的想法,代表后生可畏,他认为以这样的经验和视野再去进修才是最恰当的。话题暂告一个段落,他们回到麦高田街。陈隽还有事情要办,送她到旅馆楼下,前往爵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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