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半年,他还是提出了分开,既不想再背负良心上的债,也不想影响她的生活。
其实他知道,沈爱立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如果他不是战犯的儿子,而是工人或者农民的儿子,他都会选择和她组建家庭。
可是那时候,战犯狗崽子的身份,让他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生存是他首要的目标,无暇顾及其他。时至今日,对于当年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仍旧无法忘记和原谅。
他抱着油桶漂到港城的时候,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岸上,望着对面海岸上明明灭灭的灯火,就在想,总有一天,他要重新回去,重新站在那些欺辱他的人跟前,告诉他们,他魏正还是活下来了,像个人一样地活下来了。
他在港城边做苦力边找姑姑,后来跟着姑姑前往米国做生意,慢慢积累了一点人脉和资产。当年在华国的艰难,仿佛就像一场梦一样,让他不愿再去触及。
那几年的经历,让他对人性彻底失望,除了姑姑一家人,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直到他在朋友家中,意外地看到了一本曾经法国驻华记者撰写的传记,里面有一张照片,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铺着青灰色石砖的小院里,有一株松树,地上落了一层松针,穿着绿色呢子大衣的年轻女士,正和一个可爱的女娃娃在踢球。
照片上的年轻女士,和他在华国的初恋对象很相似,只是他印象里的姑娘,身形是单薄的,脸上也鲜少有这样的好气色。
书里的人,身形微丰,眼睛里有淡淡的欢愉和朝气,虽然和爱立的五官很相似,但是脸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一种神气。
他一时概括不出来,但是直觉告诉他,不会有这样像的俩个人,这个人大概就是沈爱立了。
照片底部写着:“好友贺之桢的家人”。
当时他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拨开了尘封的记忆,从灰蒙蒙的屋子里,找到了一点点光亮,那曾经在他的苦难岁月里,唯一温暖过他的光亮。
他从朋友那里,借走了这本书,后来又碾转联系上了传记作者罗伯特,罗伯特并不记得照片上年轻女士的名字,但他在信里说,这是他好朋友贺之桢的继女,她的母亲似乎姓沈。
一个“沈”字让他确定,这个人就是爱立。照片拍摄于1966年,而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1976年,后来他就有心留意大陆那边的消息,华国搞改革开放以后,他就和老乡陈美云联系上了,托她帮忙打听沈爱立的消息。
他记得当年沈爱立被分配到了汉城国棉一厂当技术员,而陈美云被分配到了汉城下面的祁县。
不久,他收到了一封陈美云的信,说是沈爱立在前些年就已经调到京市纺织科学研究院去了。
他犹豫了很久,是否要和她联系?年初的时候,他去西德出售纺织印染的材料,意外得知西德的dk公司与大陆的纺织科学研究院有一场技术交流活动。
他找到dk公司的负责人,以那次货物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从中得到了一个参加的名额。
回去以后,姑姑说他意气用事,现在华国政治氛围宽松很多,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而没必要用高价去争这么一个名额。
他说:“姑姑,我想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以一个新的身份。”关于魏正的记忆,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好,这个人的自尊脊梁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他想换一个身份,去见沈爱立。
然而,他积极筹备的会面,一心想要找寻的故人,在十五年后,并没有认出他来。从清俊的青年,到满身世故的中年商人,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爱立却和当年差不多,唯独一双眼睛比以前更有自信。
此时,黎东生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郑先生以前是在哪个城市生活?”
郑卫语调轻缓地道:“蓉城申城汉城羊城,都待过一段时间。”只是记忆都不是很美好,建国前,父亲先是抗日后是参加国内战争,他们跟着母亲胆战心惊的,就怕前方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后来父亲死于战场上,他以为悬在他们一家人头顶上的那把刀,终于掉了下来。谁能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是怕从远处而来的邮差的自行车铃声,而是墙外人的脚步声。
怕那忽然被破门的恐惧,那无差别的拳头和铁脚。
郑卫很快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和面前的黎东生道:“黎所长,这次访问交流的流程结束,我就会回港城了,我并不想打扰沈所长的生活,也请你不必告诉她。”
黎东生见他言辞诚恳,颔首应道:“好的,这是郑先生的私事。”换了话题道:“我和梅院长都很感激您的鼎力帮忙,如果不是您亲自去西德采购,这一次的交流会,不会有这样好的开头。”
郑卫道:“这是我该做的。”他再次抬头,朝人群里的沈爱立看过去,虽然他在华国过得并不顺当,但是似乎爱立在这里过得很好,一路顺风顺水地由汉城的国棉一厂调到了京市的纺织科学研究院,成为单位里的中坚分子。
在这里,还有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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